风雪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陈婉儿的脸上,却无法驱散她心头那股由“次级感染体”带来的、粘稠的寒意。数据棒在怀中持续震动着,像一颗不安的、被诅咒的心脏,不仅指引着方向,也吸引着来自暗处的恶意。
她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一分钟。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个警卫队员空洞的眼睛、灰败的皮肤、暗紫色的搏动血管,以及那执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钥匙……归属……”。这比直面赵乾的内卫更让她感到不安,那是一种对认知层面的侵蚀,一种将“人”扭曲为某种非人物质的恐怖。
【信号追踪源距离:约800米……持续接近中。】
【检测到多个‘次级感染体’生物信号……分布稀疏……呈包围趋势。】
数据棒的警告冰冷而客观。她被追踪了,也被那些东西隐隐包围了。必须尽快与林月汇合,或者找到那个所谓的“锚点”!
她根据数据棒上显示的、来自林月身上发信器的微弱信号,结合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在风雪和废墟中艰难地穿梭。她尽量选择高处,利用残破的建筑骨架和大型设备作为观察点,既要避开追兵和感染体,又要不断修正方向。
周围的环境变得越来越诡异。地面上开始出现更多不自然的裂缝,有些裂缝边缘附着着那种暗紫色的、如同菌毯般的物质,空气中那股腐败的甜腥气时浓时淡。偶尔,她能听到远处传来短促的交火声、惊恐的惨叫,以及……那种非人的、仿佛来自喉咙深处的“嗬嗬”声。混乱正在这片区域蔓延。
终于,在翻过一道由坍塌的混凝土墙形成的矮坡后,她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那条熟悉的、半埋入地下的输送带通道的出口。林月的信号源显示就在这附近!
她压低身体,警惕地靠近出口。出口周围一片狼藉,有明显的挣扎和拖拽痕迹,积雪被搅乱,还散落着一些物品——一个被打翻的水壶,几块散落的压缩饼干包装。
陈婉儿的心猛地一沉。出事了!
她迅速检查痕迹,发现除了人类的脚印和犬类的爪印外,还有一种……类似于之前那个感染体留下的、粘稠的暗红色污渍!痕迹延伸向输送带通道的深处。
她们被感染体袭击了?!
陈婉儿毫不犹豫,立刻钻进了黑暗的通道。里面比之前更加死寂,只有风从破损处灌入的呜咽声。她打开微光手电,小心地前进。
通道内同样有挣扎的痕迹,墙壁上甚至有抓痕和溅射状的血迹(颜色较深,不像是新鲜的人类血液)。她的心越揪越紧。
前行了大约几十米,在一个拐角处,她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压抑的啜泣声。
“小磊?”陈婉儿压低声音呼唤。
啜泣声戛然而止,随后是铜钱警惕的低吼,但很快变成了认出她气息的、带着委屈的呜咽。
陈婉儿快步转过拐角,手电光下,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林月、小磊和铜钱。
林月半跪在地上,手持一根断裂的金属管,手臂和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擦伤和淤青,呼吸急促,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小磊紧紧抱着她的腰,脸上还挂着泪痕,吓得说不出话。铜钱挡在他们身前,身上沾满了污渍,前腿有一处伤口正在渗血,但它依然龇着牙,警惕地瞪着通道深处。
“发生什么事了?”陈婉儿快步上前,蹲下身检查他们的伤势。
“刚才……刚才有几个穿着避难所衣服的人,样子很怪,冲了进来……”林月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力气很大,不怕打……铜钱咬住了一个,我才用铁管打倒了另一个……他们流出的血是暗红色的,很粘……然后,然后外面好像有什么更大的动静,他们就……就摇摇晃晃地退走了……”
果然是感染体!它们已经扩散到这里了!
“你们没事就好。”陈婉儿松了口气,但心情更加沉重。她快速帮林月和小磊处理了表面的伤口,又检查了铜钱的腿伤,好在不算太严重。
“陈姐姐,那些……是什么东西?”小磊带着哭腔问。
“是被污染的人。”陈婉儿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但她知道这解释本身就很恐怖,“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她拿出数据棒,将李明传来的关于“熔炉”协议和“锚点”的信息给林月看。
“‘熔炉’……牺牲外围……”林月看着屏幕上的字,脸色惨白,“我们必须阻止这个!”
“钱工提到了‘锚点’。”陈婉儿切换着数据棒的界面,试图找到更多线索,“这可能是什么物理装置,或者是某种代码、位置……数据棒里没有直接说明。”
就在这时,数据棒再次接收到一段来自李明终端、信号极其微弱、几乎全是杂音的信息:
【……‘锚点’……是老系统……维系‘刻托’束缚与……‘熔炉’控制的关键节点……位置……在……旧观测站……主控……】
信息再次中断。但关键信息出来了——旧观测站主控室!
陈婉儿立刻在数据棒存储的矿坑区域地图(虽然大部分模糊)中搜索。很快,她找到了一个标记点——位于矿坑北侧边缘,一个地势较高的山脊上,有一个废弃的气象观测站兼早期地质监测点。
“在那里!”陈婉儿指向地图上的点,“我们必须去那里!”
“可是外面……”林月看向通道出口的方向,心有余悸。
“外面有追兵,有感染体,还有可能失控的‘看守’。”陈婉儿语气决绝,“但留在这里,要么被感染体找到,要么在‘熔炉’启动时和这片区域一起被牺牲。我们没有选择。”
她看了看疲惫不堪的林月和小磊,还有受伤的铜钱:“我们轮流背小磊,铜钱跟紧。动作要快,路线要迂回。”
没有时间犹豫。她们稍微整理了一下所剩无几的物资,由陈婉儿打头,林月背着的小磊在中间,铜钱殿后,再次离开了这个短暂的避难所。
外面的风雪似乎永无止境,能见度依然很差。她们按照陈婉儿规划的、尽量避开开阔地和已知危险区域的路线,向着北侧山脊的方向艰难行进。
一路上,她们看到了更多混乱的迹象:翻倒的、冒着黑烟的车辆;散落的武器和装备;以及……越来越多姿势怪异、漫无目的游荡的“次级感染体”。有些穿着避难所制服,有些则是普通的居民服装,它们共同的特征是灰败的皮肤、空洞的眼神和那令人不适的“嗬嗬”声。
她们小心翼翼地绕行,利用废墟和风雪作为掩护。有几次,几乎与零散的感染体迎面撞上,全靠铜钱提前预警和陈婉儿果断的远程击倒(瞄准腿部使其失去行动能力)才化险为夷。那些感染体对声音和活物气息异常敏感,但对疼痛的耐受度极高。
随着海拔升高,靠近山脊,风雪更大,但那种地底传来的震动感和“看守”的咆哮声似乎稍微减弱了一些,仿佛那个恐怖的存在主要活动在矿坑深处和核心区方向。
经过近乎虚脱的跋涉,她们终于抵达了旧观测站。那是一座孤零零矗立在山脊上的、由岩石和混凝土砌成的二层小楼,大部分窗户都已经破损,墙壁上爬满了冰霜和枯死的藤蔓。
观测站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陈婉儿示意林月和小磊在门外隐蔽处等待,自己端着武器,小心地推门而入。
里面是一个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大厅,散落着倒塌的桌椅和破碎的仪器。空气中有一种陈腐的气息,但并没有感染体那种甜腥味。
她仔细检查了一楼,确认安全后,才让林月她们进来。
“主控室应该在二楼。”陈婉儿根据建筑结构判断。
她们沿着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走上二楼。二楼的空间相对完整,墙壁上挂着褪色的地图和 charts(图表),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覆盖着防尘布的椭圆形控制台。
陈婉儿掀开防尘布,露出了下面布满按钮、旋钮和老式显示屏幕的控制面板。很多屏幕已经碎裂,控制键也大多锈蚀。
“这就是‘锚点’?”林月疑惑地看着这个看似已经完全报废的设备。
陈婉儿没有回答,她拿出数据棒。当数据棒靠近控制台时,其震动突然变得异常剧烈,屏幕上的光芒也稳定地亮起,并自动投射出一束光线,扫描着控制台表面。
【检测到‘锚点’控制系统接口……】
【系统状态:离线……能源供应:中断……备用能源:未知……】
【尝试连接……检索历史数据……】
数据棒似乎在尝试与这个古老的控制台建立联系。几秒钟后,控制台上一个原本暗着的、标识着“备用电源”的指示灯,突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同时,控制台侧面的一块金属挡板“咔哒”一声,弹开了,露出了一个与数据棒接口完全契合的插槽!
找到了!
陈婉儿毫不犹豫,将数据棒插入插槽。
“嗡……”
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从控制台内部响起,几个主要屏幕闪烁了几下,竟然陆续亮了起来!虽然显示的画面布满雪花和干扰条纹,但依稀可以看到复杂的参数和结构图在滚动。
【‘锚点’系统部分唤醒……】
【访问核心协议……权限验证中……】
【验证通过(基于‘深蓝’最高危机权限密钥)……】
【读取‘熔炉’协议状态……】
屏幕上跳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框:
【‘熔炉’协议——启动倒计时:00:47:32】
只剩下不到四十八分钟!
【协议覆盖范围:矿坑外围区域(包含当前坐标)……执行指令:深层地质结构引爆,能量过载释放……】
冰冷的文字宣告着毁灭的倒计时。
【检索‘锚点’功能……】
【功能一:强制终止‘熔炉’协议(需要稳定能源及系统完整度高于70%,当前系统完整度:23%)……】
【功能二:局部强化‘刻托’束缚力场(需要稳定能源,可能导致力场过载,后果未知)……】
【功能三:激活紧急广播系统(范围:全频段,内容:自定义)……】
三个选项,每一个都伴随着严苛的条件和未知的风险。强制终止几乎不可能;强化束缚力场可能引发更糟糕的后果;而紧急广播……
陈婉儿看着那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又看了看身边疲惫而充满期待的林月和小磊,一个大胆而绝望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或许,无法直接阻止“熔炉”,但她们可以揭露真相!可以利用这最后的平台,将“深蓝”的黑暗、 “看守”的真相、“熔炉”的冷酷,全部公之于众!让所有被蒙在鼓里、甚至可能被牺牲的人知道这一切!
这可能是她们唯一能做的,也是最能打击周泽天和赵乾统治根基的事情!
“林月,小磊,”陈婉儿的声音在空旷的主控室里显得异常平静,“我们可能无法直接阻止爆炸了”
林月脸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