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流到尽头，是片茂密的橡胶林。林晚踩着腐叶往前走，鞋底沾满黏糊糊的树脂，像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拉扯。平安扣仍在发烫，她摸出钛合金片，芯片接口处的绿光正有节奏地闪烁——这是李伯说的“接应信号”，每闪三下，代表接应者在三百米内。
橡胶林深处突然传来三记清脆的敲击声，像石子敲在金属上。林晚攥紧消音手枪，循声绕到一棵需两人合抱的橡胶树后，看见个穿橙红色僧袍的年轻僧人正用佛珠敲击树身。他脖颈上挂着串星月菩提，最中间那颗珠子刻着个极小的“医”字。
“林小姐？”僧人转过身，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僧袍袖口磨出了毛边，“我是瓦洛洛寺的沙弥阿武，住持让我来接您。”他指尖在橡胶树干上按了三下，树干竟缓缓向侧面滑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洞，“从这走，能避开前山的巡逻队。”
暗洞内壁铺着棕榈叶，空气里混着檀香和泥土的气息。阿武举着支松明引路，火光在他脸上跳动：“住持说，您父亲当年在寺里住过三个月，帮我们修好了藏经阁的漏水问题，还教我们用草药治蚊虫叮咬。”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洞壁上一道浅浅的刻痕，“这是您父亲刻的，说‘水流千遭归大海’，等有天他女儿来了，让看看这道痕。”
林晚伸手摸去，刻痕边缘光滑，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雨天才给她讲“水的故事”，说水最软也最硬，能穿石，能润田，还能绕开所有挡路的东西。那时她不懂，此刻摸着这道随地形蜿蜒的刻痕，突然懂了——父亲早把要走的路，藏在了最朴素的道理里。
穿出暗洞，正好落在寺内的放生池旁。月光透过菩提树叶洒在池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银鳞。阿武引着她穿过抄手游廊，廊柱上缠着三角梅，花瓣落了满地，踩上去像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住持在藏经阁等您，”阿武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他说您会带‘钥匙’来。”
推门的瞬间，檀香扑面而来。藏经阁里没有书架，而是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罐，每个罐口都贴着张泛黄的药方。正中央的供桌上，摆着盏青铜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住持银白的胡须上，映得他像尊沉静的铜像。
“坐。”住持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指着供桌下的木箱，“你父亲留下的东西，就在这里。”
林晚打开木箱，里面没有基因库的地图，只有个巴掌大的陶瓮，瓮口塞着块红布。她解开红布，一股熟悉的当归混接骨木的药香飘出来，瓮底沉着片竹简，上面用朱砂写着行字：“基因库不在寺里，在人心窝里。”
“这是何意？”林晚抬头，却见住持正用手指蘸着灯油在桌面上写字，写的是“信”字。“你父亲当年把真正的坐标拆成了三份，分别交给三个信得过的人。”住持写完，又蘸了点油，在“信”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平安扣，“李伯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第三个……”
窗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阿武猛地推门进来，僧袍上沾着血：“他们找到这儿了！巡逻队带了警犬！”
住持吹灭油灯，藏经阁瞬间陷入黑暗。他摸索着从陶罐里摸出个油布包递给林晚：“这是第二份坐标，藏在清曼寺的铜钟里。记住，能打开基因库的从不是金属钥匙，是那些愿意相信‘人命无价’的人。”
林晚揣好油布包，跟着阿武往后院跑。经过放生池时，她回头望了眼藏经阁，只见窗口透出火光，住持的声音混着诵经声飘出来，像在跟什么人对峙。她想起李伯在竹楼里挺直的脊梁，突然明白父亲说的“人心窝”——所谓基因库，或许从来都不是个地方，而是无数个愿意在黑暗里举着火的人。
阿武在墙角掀开块石板：“从这下去，直通城外的集市。”他塞给林晚一把黄铜钥匙，“这是清曼寺铜钟的钥匙，住持说，您父亲在钟里藏了样能让‘仲裁庭’怕的东西。”
石板合上的瞬间，林晚听见头顶传来铜钟被撞响的声音，一声，两声，三声——那是瓦洛洛寺报平安的钟声，此刻却像在为谁送行。她握紧平安扣，钥匙硌在掌心有点疼，却让她想起父亲常说的另一句话：“疼，才证明活着；活着，就不能让光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