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暗渠边的芦苇苗蹿高了半尺,嫩绿色的茎叶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响。墨柒蹲在渠边,指尖划过水面,涟漪里映出她带笑的眉眼——经过一个月的清淤,暗渠的水终于清透了些,能看到水底的卵石在阳光下泛着光。
“小心脚下,刚下过雨滑得很。”陈默拎着监测仪走过来,把防滑鞋往她脚边推了推,“林队说今天测完水质,就能申请重新通水了。”
墨柒换鞋时,指尖触到鞋帮上的泥点,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那时她还穿着沾满尘土的帆布鞋,躲在断墙后不敢出声,是陈默把她拉出来,塞给她半块没拆封的面包。
“在想什么?”陈默已经把监测仪放进水里,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数字,“ph值7.2,达标了!”
“在想……”墨柒笑了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说这渠水要是清了,能看见鱼。”
“那可不是我说的,是周师傅。”陈默挠了挠头,忽然指向水面,“你看!真有鱼!”
墨柒凑近了些,果然见几尾小鱼从石缝里游出来,银亮的鳞片一闪,又钻进了刚长起来的水草里。两人正看得入神,林深的声音从岸边传来:“别光顾着看鱼,报告还没填呢。”
他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台账,封皮上“护河日志”四个字已经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墨柒跑过去接,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毛边,忽然注意到某一页的角落,有个用铅笔描的小小芦苇图案,笔触稚嫩,像是孩子的手笔。
“这是……”
“前几年河道整治,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天天跟着她爷爷来种树,”林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漾起浅痕,“说要给小鱼搭个家,就总在日志上画这个。”
陈默也凑过来看,忽然“咦”了一声:“这日期……不就是你说的,你小时候跟着爷爷来渠边捡石头的那天吗?”
墨柒愣住了,指尖抚过那个芦苇图案,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午后,她蹲在渠边,看爷爷把一捧清水倒进刚栽好的芦苇苗根里,阳光落在爷爷的白发上,像撒了层金粉。她那时手里攥着半截铅笔,就在爷爷的工作本上,画了这么个歪歪扭扭的芦苇。
“原来那时候,我们就见过啊。”墨柒的声音轻得像风,眼眶却热了。
林深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把台账往她怀里推了推:“日志得记全了,你把今天的鱼也算上——就写‘暗渠复清,鱼归其巢’。”
陈默已经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监测仪的数据线收好,闻言笑道:“再加一句‘护河人续笔,芦苇生新苗’。”
风穿过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响,像是谁在低声应和。墨柒低头写下那行字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忽然觉得,有些缘分就像这暗渠里的水,哪怕淤塞过、浑浊过,只要有人守着、清着,总有一天会重新清亮起来,把藏在时光里的故事,一一映出来。
远处,周师傅正扛着铁锹走来,吆喝着说要在岸边再种片紫花苜蓿。阳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却像是给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镀上了层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