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尘是被莫劲松派来喊我的。
我很是纳闷,为什么这么晚了莫劲松还不休息,待在书房里做什么,还连带着我不能休息。
虽然我休不休息没什么分别。
到了莫劲松的书房,他正在伏案批阅奏折,见我过来,便停了下来。
“平生,过来坐,我有话问你。”
莫劲松这样直截了当的说话很少见。
“莫丞相,你有什么事情非要大半夜说?”
我走过去坐了下来,嘴里不忘记抱怨两句。
“明天我要去大营阅兵,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相府,所以只好今晚把你喊来。”
莫劲松说着将他已经沏好的茶推到我的面前来。我听了他的解释,便收起了一脸苦相。
“这么快就要启程吗?那李墨尘的太子册封怎么办?”
我担心的问。
其实,比起李墨尘的太子之位我更担心莫劲松此次西征,白天隐隐约约听到两个工部的人说起祁西府的事情,说是北周人挑衅再三,大梁忍无可忍才将武安关外的北周人打了一顿,没想到成了这事的起点。
有意思的是,这两人在和还是战上面闹了半天,谁也没有说服谁。
甚至主和的人还说莫劲松这般枉战,一定会败的。到时候劳民伤财,大梁将国将不国。
若是让莫劲松知道有人这么想,那他还要去那祁西府西征吗?
“约尚册封之事礼部已经在准备了,过年之前会选个日子办成此事。这离年关已两月不足,我想祁西府那边动荡不安,或许久则生变,阅军整军结束后,我自然就出发了,到那时,大梁就托付给你了。”
“可别,莫丞相,别托付,我能力有限,命只有一条,当不起这种托付,你整军需要多久,这件事还是另请高明吧。当初我可没答应你……”
我一口回绝了莫劲松请求,开什么玩笑,朝中那么多肱骨之臣你不托付,给我一个小刺客,这不是开玩笑是什么?
莫劲松的眼神闪了几闪,最终露出了笑意。
“我还当你愿意接过这个担子,怎么,是相令不好用吗?”
说到这里,我知道莫劲松指的是出城之事。
“好用归好用,莫丞相,我们之前讲好的事情可不能层层叠加,无穷无尽啊,你让我学习兵法我当时应了,后来你加了政务,我也应了,再后来轮值六部,说是政务之一,我也认了,现在你让我肩挑大梁……是不是有点过分?”
我越说越生气,这个老狐狸,恐怕一开始就打的这个算盘,先用高额酬劳吸引我,而后套上绳索便拉磨。
这难道就是循循善诱?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我明白你意思了……但你稍安勿躁,我且问你几件事情,你再拒绝我也不迟。”
莫劲松笑着合上一页奏折。
“你问吧。”
我没好气的答应了一句。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雇主,我是雇员呢。
“工部第一天不好受吧?”
“别提了,我根本不是这块料。”
“想不想好受点?”
“当然想。”
我做梦都想,但是我能怎么办,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朝堂又不是江湖,全然不由我手里的剑掌控。
“这个相令,只要你举起它,可以让嫡系皇族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向你下跪行礼,也可以让他们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这……这么神奇???”
我迟疑的看着这块小令牌,莫劲松当时说他的用处大着呢,我并没有在意,如今他这么说的话,我当然心动。
嫡系皇族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任何要求。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在这个大梁可以横着走!
自打守角山下山,别说横着走,竖着走我也有可能被路过的野狗骂上两句。何时有过这样的体验。
等等,这么好的事情他为什么自己不享受。
“莫丞相,你不要骗我,这么好的东西你舍得吗?”
“如何舍不得,人生百年,不过是来世上走一遭罢了,舍不得这些,我也不能带进坟墓里。”
莫劲松笑笑,我才又想起来,这莫劲松中了古怪的毒,这毒会让莫劲松慢慢的走向死亡。
可惜了。
“好,我答应你了。”
“这么快,不再考虑考虑。”
“没什么考虑的,我沈平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可惜了,我还准备了两个问题,看来没机会问出口了,也罢,既然你已经答应此事,那便在这里按个手印,也做个凭证。”
莫劲松将奏折递给我,我看了看,是正规的奏折,写的也确实是让我使用相令这件事,对我百利而无一害,我便爽快的摁了手印。
摁完手印,莫劲松盖了印章,吹了吹,他抬起头看着我。
“沈平生,从今夜起,你便是大梁的代丞相印使,此印只能在你身上,人在印在,人亡印毁。你可谨记?”
“我记得了。”
“称学生,再回答我一遍。”
我心想,只是一件令牌,还要让我称学生,是不是太严肃了,但当我看到莫劲松那灼灼的目光,埋怨的话便放在了心里。
老老实实的行礼,说了一句:
“学生沈平生,谨记。”
“好,好,好。”
莫劲松连说了三个好字,便将那个奏折单独放了一处,我看到他的手微微颤抖,若是平常人,那是难以察觉到的。但很快,莫劲松将手藏进了他那宽大的衣袖之中,我也看不到了。
“好了,你回去歇息吧,这些日子不死人的事情先放一放,待六部轮值结束,我大约也要启程西征,届时你再追查不死人吧。”
“好,我知道了,莫……丞相,学生先走了。”
莫劲松说着,便又伏案批阅奏折,他进入状态很快,他应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工作,就像我打坐调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我走出了书房,月夜清冷,已没有了睡意,我索性飞身上了屋顶,从这里看去,刚好能看见莫劲松伏案工作的样子。
这老家伙,当真是不要命了。
我心里感慨着,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今晚的书房莫劲松也就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便是“工部第一天”的事情。今晚的问题都是我问出来的。
说不定,这一切都在莫劲松的盘算之内。唉,我还是太年轻了啊。
书房的灯昏黄,桌案上奏折渐少,恍惚间我看到丞相的背佝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