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弥漫着清苦的药香,屋外则萦绕着淡雅的梅花气息——这是小云子特意挑选的地方。虽然只有寥寥几间屋舍,但空地上种满了梅树,少说也有数十棵,此时正静静绽放。
李怀素正小心翼翼地为谢子凌换药。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伤者。谢子凌这次伤得确实很重,伤口离心脏极近,每一次换药都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在墨倾倾的嘱咐下,李怀素格外用心。虽说他与谢子凌算是旧识,但交情不深,加之对方如今是朝廷钦犯,本不愿蹚这浑水。奈何碍于公主的情面,只得接下这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差事。
见李怀素对伤者如此细致,小云子靠在门边冷眼旁观,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他真是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又见他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李怀素不悦道:“他需要静养,你稍安毋躁。”
这冷冰冰的语气让小云子嗤笑出声:“静养?就他这样的人也配?死了不是正好。也怪七公主心善,竟愿意救他。”
李怀素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他,语气里带着不屑:“在医者眼里,只有病人,没有好人坏人之分。若你看不惯,尽可出去。”
见他如此维护谢子凌,甚至还赶自己走,小云子本就心存芥蒂,此刻更是恼火。他冷冷地朝屋内瞥了一眼,不再作声。
这时,谢子凌轻轻动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眼。
“水……”他的声音虚弱无力。
小云子明明听见了,却仍一动不动,假装没有听到。
李怀素正要起身,抬头见小云子闲着,便道:“麻烦你……帮他倒杯水来。”
小云子这才慢吞吞地走过去,倒了杯水,重重地放在床头。水花四溅,洒了一片。
“谢谢。”谢子凌轻声说着,勉强撑起身子,却“不小心”碰翻了水杯,整杯水都洒在了被子上。
“啊,对不起,”谢子凌一脸无辜,“能再麻烦你换床被子吗?”他看着湿了大半的床单,故意望向小云子,眼神可怜。
小云子见他这副故作姿态的模样,恨得牙痒痒,却不好当场发作,只得为他更换被褥。他特意将其他下人都遣走,只留自己在此照料,本就是想给谢子凌些不痛快。而谢子凌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故意折腾他。
李怀素在一旁将两人的明争暗斗看得分明,只得无奈摇头。虽说谢子凌是故意的,但若能挫挫小云子的嚣张气焰,让他吃点亏也未尝不可。他继续专注手上的包扎工作。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谢子凌一会儿说伤口疼要调整姿势,一会儿说枕头不舒服,变着法子使唤小云子。小云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却碍于李怀素在场,不好发作。
终于,李怀素收拾好药箱,嘱咐了几句,起身离开了。
他前脚刚踏出房门,小云子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恶意的笑容。
谢子凌虚弱地躺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演够了?”小云子走近床边,冷声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子凌眨眨眼,装作一脸无辜。
小云子忽然伸手,在他伤口附近用力一按。
伤口顿时渗出血来,谢子凌痛得倒抽一口冷气,额头渗出冷汗,却强忍着痛楚,面上仍带着挑衅的笑:“怎么,这就生气了?”他甚至自己也跟着在伤口上按了一下,让血流得更多。
“你故意的。”小云子盯着他。
“是又怎样?”谢子凌缓过气来,慢悠悠道,“七公主要是知道你这样对待伤者……心里不知会多心疼。”
小云子眼神一暗,怒道:“少提她。”
“为什么不提?”谢子凌笑容更加得意,“她为我担心,为我奔走,还特意派人来保护我。这份心意,真是令人感动。看来她并非对我全然无情。”他那得意的表情,实在欠揍。
小云子听后,冷笑一声:“你以为她真的在乎你?她只是在可怜你罢了。就算是个乞丐,她也会救。”
“可怜也好,真心也罢,至少她现在不把我当敌人看。那样我的机会就大了许多。”谢子凌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而你,只不过是个太监,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他至今还不知道小云子的真实身份。
见他如此猖狂,小云子再也忍不住,猛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但迟迟没有下手。
“怎么,不敢动手?”谢子凌挑衅地看着他,“怕我告诉七公主,你欺负一个重伤之人?”
小云子突然松了手,冷笑一声。
这一笑让谢子凌觉得奇怪:“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作多情。”小云子淡淡道,“她若真那么在意你,现在陪在你身边的,就不会是我。”
谢子凌听后表情一僵,神情有些落寞。其实小云子说得不对,墨倾倾是被宫中的事务缠住了——皇后严密看管着她,加上陈怡安总在左右,她才无法脱身。
小云子转身走向门口,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好养伤。毕竟……能让她的日子,也不多了。”
公主殿内,暖香袅袅,窗外日光明媚,但墨倾倾却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她的眼神时不时飘向殿门方向,带着一丝期盼。但那个熟悉的身影,自她回宫后,竟一次也未曾出现。
“连个影子都没了,他倒当真绝情……
她暗自猜想:“定是因为要保谢子凌的缘故,他才恼了,厌了,便不再来了。”但要低下身段去找他,那简直是在做梦。
陈怡安在一旁观察着她,柔声试探:“七公主,这几日……似乎未见独孤殿下前来探望?”
墨倾倾闻言,指尖微微一颤,随即抬起脸,露出轻松的笑容:“他?他来不来与我何干。我如今……早已将他放下了。”她的语气刻意显得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陈怡安静静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心中了然,却未出口点破。
就在这个当口,门外进来一人禀报:“殿下,南梁急信。”
陈怡安急忙接过,拆开一看,面色顿时凝重起来。信是南梁国内心腹所发,言及太后旧疾突发,病势沉重,催他速归。
他眉头紧锁,心下忧虑——北临这边诸事未了,太后又病了,于情于理,他都必须立刻返回。
想到这里,他将信收起,对墨倾倾歉然道:“七公主,国内有急事,我需即刻动身返回南梁。”
墨倾倾听后一愣,见他神色忧虑,关切道:“很要紧的事?那你快回去吧,一路小心。”
陈怡安点头,深深看她一眼:“你……在宫中,万事小心,千万别出去乱跑。等过些日子,我来接你。若有难处,可传信于我。”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补充了一句,“至于独孤皇子……你自己要想清楚。”
墨倾倾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言。
陈怡安匆忙离去后,殿内愈显空荡。
墨倾倾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萧瑟景象,心里空落落的。想起谢子凌的伤,她脸上不免浮现担忧——也不知小云子能不能好好照顾他,毕竟他们之间曾有旧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