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倾与彦玉蓉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后，墨清瑶便像一尾灵活的鱼儿，悄无声息地游回了墨倾倾身边。
她亲昵地挽住墨倾倾的手臂，将她引到更角落的一处紫藤花架下。这里离人群稍远，光线黯淡，稀疏的光影透过花叶洒落，正好掩住两人的话音。
“可算摆脱那个讨厌鬼了，”墨清瑶抚了抚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随即又凑近些，压低声音，脸上浮起分享秘密的兴奋，“七姐姐，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你问我当年是怎么要挟你父皇、硬要与谢家结亲的事。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墨倾倾心中一紧，面上却只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些许怅惘：“确实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墨清瑶撇撇嘴，眼里写满不可思议。她略作沉吟，便接着说道：“我还是从头讲吧。这谢家啊，早一百年前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开国元勋，世代簪缨。可到了谢子凌他祖父那辈，就有些守成乏力，只剩个空架子勉强撑着。待传到他父亲谢汝城手里……”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更是个挥霍无度的主儿！古董字画、骏马美姬，挥金如土。听说还把祖传的几处田产、铺面都抵押了出去，就为填他那无底洞。谢家表面看着还有爵位撑门面，内里早就空了，全靠皇家偶尔施恩，才没彻底垮掉。人丁也稀薄得可怜，三代单传，谢子凌连个旁支兄弟都没有。你说这样的家族，你父皇能愿意嫁女儿过去吗？”
墨倾倾默默听着，脑海中模糊勾勒出一个奢华却颓败、正急速下坠的家族轮廓。“照你这么说，谢家确实不值得嫁。那我当初……真是懵懂得可笑。”
“你当初就是鬼迷心窍了！”墨清瑶忍不住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谢子凌那人，模样是生得俊，可眼高于顶，性子又冷又傲，就算对着你这金枝玉叶的公主，也未必有多热络。偏你就跟中了邪似的，非他不嫁。”她叹了口气，望向墨倾倾的眼神有些复杂，“也不知你当时听了谁的怂恿，竟真敢拿了把剪子抵在自己脖颈上，威胁你父皇说，若不让你嫁谢子凌，便立刻死在他面前。听说当时都见了血，把你父皇吓得够呛，这才不得已点了头。”
墨倾倾扯了扯嘴角：“我那时还真是……勇猛。”她没想到原主竟是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去争一桩明显不般配的婚姻。这背后，究竟是少女愚蠢的痴恋，还是另有推手？
“所以听说你退婚，我起初都不敢信。”墨清瑶歪着头，眼里闪着探究的光，“他和那叶轻瑜的事，其实也不算最过分的。更早之前，他曾当着你的面搂着月花楼的头牌李雪凝，你不也忍了吗？临京城里的贵女，哪个没跟他调笑过，怎么轮到叶家小姐，你就突然受不了了？我这才好奇起来。”
墨倾倾面露尴尬：“就是突然不喜欢他了。”
墨清瑶耸耸肩：“外头传言，说姐姐是撞了头之后性情大变，连对谢子凌的痴迷也一并撞没了。”她话题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天真又世故的调侃，“不过要我说，你退得正是时候。谁能想到，谢家竟藏着那样的祸心，谁沾上谁倒霉。只是你这一出，倒是把彦玉蓉给坑惨喽。”
墨倾倾一怔：“与他有何干系？”
墨清瑶朝方才彦玉蓉站立的方向瞟了一眼。见他仍站在不远处，正与人交谈。
“关系可大了。”墨清瑶语气热络起来，“七姐姐你大概忘了，当年太后娘娘可是一心想撮合你和彦家的婚事。彦家是真正的清流世家，书香门第，子弟贤才辈出。玉蓉哥哥便是这一辈里最出色的那个，十八岁就考中科举，品貌更是没得挑。那本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的美事，可惜你当时一颗心全扑在谢子凌身上，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才不了了之。如今你婚约已退，太后娘娘又病着，唉……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放着北临这么多好男儿不要，怎么偏要往外面嫁？”
墨倾倾只能苦笑：“那还不是怨我父皇？好端端的搞什么吟诗大会，把我跟西祁质子的婚事一手撮合出来。如今觉得人家不可靠，转头又要我嫁去南梁……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顺势把责任全推到了她父皇头上。
墨清瑶听了，脸上露出几分俏皮的狡黠：“恐怕不止如此吧？你和那质子之间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我才不信你俩之间真什么都没有。我虽没见过那位西祁质子，可听人说，他容貌极是出挑……你怕不是早就动了心思？我看那些流言，倒非空穴来风。”
这话说得直白，几乎戳到墨倾倾心底。她脸颊微热，低声嗔道：“都是谣传，你休要乱信。”
见彦玉蓉还在不远处，墨清瑶忽然起了玩心，故意拉着墨倾倾朝他那边走去。
而此时，彦玉蓉正与堂弟彦兆山站在一处，同彦妃说着话。见她们过来，彦妃立刻迎上前，笑容温婉：“难得呀，好久没瞧见你俩在一处了。”
墨清瑶拉着墨倾倾的手，笑嘻嘻地行礼：“娘娘安好。我也许久没来向您请安了。”
一旁的彦兆山与彦玉蓉也同时拱手，向墨倾倾和墨清瑶致意。
彦妃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笑道：“你这小蹄子，许久不进宫，还是这么顽皮。改明儿我跟你父亲说，把你讨来给我们彦家做媳妇可好？”
墨清瑶连忙摇头，躲到墨倾倾身后：“娘娘又拿我寻开心！倾倾姐姐还没出嫁呢，我急什么？难不成是您家里的公子着急成婚，才拿我来充数？”
“你这小妮子，越发该打了，什么浑话都敢往外说！”彦妃笑着作势要拧她的嘴，眼里却满是慈爱。
墨清瑶一番玩笑，惹得旁边两位公子耳根微红，不由低头抿唇。花架下光影摇曳，一时气氛轻快起来，仿佛方才那些沉重隐秘的对话，不过是日间一缕很快散去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