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6月18日,晨光熹微,我们驾驶着崭新的“利贝尔”驶入了训练场。与昨日仅仅熟悉布局不同,今天是我们这个五人车组的第一次实质性合练。空气中除了熟悉的柴油和尘土味,还多了一丝微妙的、来自新成员的生涩气息。训练目标很明确:让新加入的装填手弗兰茨·贝克尔和无线电员保罗·霍夫曼尽快适应节奏,并初步建立车组内部的默契。
训练从最基本的射击流程开始。“利贝尔”停在一片模拟射击阵地,目标是数百米外随机出现的移动靶标。
“目标!十一点钟方向,移动车辆靶!高爆弹!” 我透过车长电台下达指令。
“高爆弹!”炮手埃里希重复命令,同时开始转动炮塔瞄准。
压力瞬间给到了装填手贝克尔。他需要迅速从身后环绕炮塔的弹架上,取下一枚沉重的50毫米高爆弹——这比二号坦克的20毫米炮弹重了数倍——然后流畅地塞入炮膛,关闭炮闩。
“哐当!” 第一发装填显得笨拙而迟缓。贝克尔显然低估了炮弹的重量和装填所需的技巧,动作有些僵硬,炮弹与炮膛碰撞发出不小的声响,影响了装填速度。
“快一点,贝克尔!”埃里希在瞄准镜后焦急地催促,他已经锁定了目标,却要等待弹药就位。
“抱……抱歉!”贝克尔的声音带着喘息,他奋力关上炮闩。
“开火!”
炮弹射出,但时机已晚,移动靶标已经滑出了最佳射击窗口。
“注意动作的连贯性,贝克尔!” 我通过内部通讯器指导他,“利用腰腹的力量,不是光靠手臂。感受炮弹的轨迹,让它滑进去,而不是砸进去。”
威廉在驾驶舱里默默听着,他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根据车身的细微震动判断着后方的忙乱。一次成功的射击,始于驾驶的稳定,成于炮手的瞄准,但基础,却依赖于装填手每一次沉稳而迅捷的供弹。
几次失败后,贝克尔逐渐找到了感觉。他脱掉了厚重的作战服外套,只穿着汗衫,坚实的肌肉绷紧,动作变得流畅了一些。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重复着取弹、转身、装填、关闩的动作。虽然离行云流水还差得远,但那种憋着一股劲、努力融入节奏的劲头,让人看到了希望。
与此同时,无线电员霍夫曼也面临着他的挑战。他的位置在车体前部,紧邻驾驶员威廉。他面前是复杂的FuG 5电台面板,头上戴着耳机,既要负责与连队及其他友军单位的通讯,还要在必要时操作车体前部的mG34机枪。
训练中,我刻意模拟了复杂的通讯环境。
“猎犬一号呼叫利贝尔,报告你部位置及状态。”
“利贝尔收到,位于b7区域,状态良好,完毕。”霍夫曼回复得还算清晰。
“注意,模拟敌方无线电干扰!切换备用频率!”我突然下令。
霍夫曼手忙脚乱地在面板上操作,额头上见了汗。“正在切换……频率……确认!”
就在这时,埃里希报告:“车长!三点钟方向发现模拟步兵反坦克小组!”
“霍夫曼!前机枪,压制三点钟方向,短点射!”我立刻下达新指令。
霍夫曼必须立刻从通讯模式切换到射手模式,他抓起前机枪的握把,透过狭窄的观察缝向外瞄准,扣动扳机。mG34机枪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虽然射击精度无法与炮塔机枪相比,但形成的火力压制效果达到了训练要求。
他像一只警觉的蜘蛛,守在信息网络的核心,需要同时处理来自外部的指令、报告内部的情况,并随时准备操作武器。一次,因为过于专注于调试无线电,他差点错过了我发出的规避指令,幸好威廉通过潜望镜提前发现了“威胁”,及时进行了规避。
“霍夫曼,通讯很重要,但战场态势更重要!你的耳朵要听电台,眼睛也要看外面!” 我提醒他。他擦了把汗,用力点头:“明白,车长!”
我的角色变得更加复杂。我不再仅仅关注目标和炮手,还需要时刻留意两位新成员的状态。
“贝克尔,节奏不错,保持住!”
“霍夫曼,优先处理连部指令,其他次要通讯稍后回复。”
“埃里希,给贝克尔多一点装填时间,提前预判目标!”
“威廉,下一个阵地,选择有轻微坡度的位置,方便贝克尔装填。”
我必须在脑海中同时处理多条信息流,平衡各成员的能力和局限,做出最有效的指挥决策。埃里希作为相对有经验的炮手(尽管经验也有限),有时会流露出对贝克尔速度的不满,我需要及时用眼神或简短的话语制止他,维护车组内部尚显脆弱的团结。
威廉依旧是那个最稳定的基石。他通过精湛的驾驶,尽可能为射击创造稳定平台;他敏锐的听觉能捕捉到发动机和行走机构任何细微的异响,防患于未然;他甚至会在我专注于指挥时,通过内部通讯低声提醒霍夫曼某个需要注意的通讯信号。他的存在,像一根定海神针,安抚着新成员的不安,也支撑着我的指挥。
一天的训练结束,“利贝尔”停回停车位。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眼神中多了一些东西。贝克尔靠着履带大口喝水,双臂都在微微颤抖,但脸上有了一种完成挑战的踏实感。霍夫曼还在默记电台操作流程,嘴里念念有词。埃里希似乎也意识到,强大的火炮离不开可靠的装填。威廉则拿着工具,开始例行检查,确保这具新躯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处于良好状态。
我们五个独立的齿轮,经过这一天的磨合,虽然还远未达到严丝合缝、运转如飞的程度,但至少已经开始了初步的啮合。生涩和失误依然存在,但那种各自为战的感觉在减弱,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和生存本能的联系在悄然滋生。
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要让他们真正适应战斗节奏,尤其是未来可能面临的、远比训练场残酷的真实战场,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汗水,甚至……可能是血的教训。但看着眼前这五个(包括我自己)命运被捆绑在一起的人,我再次想起了“利贝尔”这个名字的含义。
我们驾驶着更强大的战争机器,但核心依旧是人。让这些性格各异、经验不同的齿轮完美啮合,驱动“利贝尔”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将是我作为车长,在未来漫长(或许也并不漫长)的日子里,最重要的任务。重整完毕的车组,如同上紧了发条,等待着历史的召唤,无论那召唤是通向胜利的阅兵,还是另一片未知的血火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