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林小雨把指尖停在那条新消息上,反复读着:“我也想被人写进故事。”她没立刻回复,只是把这句话抄进了笔记本,字写得比平时慢,一笔一划像是在确认什么。
夜自习结束的铃声早已响过,走廊里的灯陆续熄灭,只有她所在的班级还亮着一角。她翻出匿名论坛的页面,往上滑动,一条条往下看。那些曾经零星出现的抱怨、沉默的倾诉,此刻像被唤醒了一样接连浮现——“我每天练舞到十一点,膝盖疼得睡不着”“我爸说我再考不好就别回家了”“我在食堂打饭时手抖,怕别人觉得我有病”。
她一条条点开,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最后,她在搜索框输入标题:《原来我们都在》。
张悦推门进来的时候,林小雨正盯着刚发布的帖子看。刷新一次,下面多了三条回复。她没抬头,只听见脚步声靠近。
“又熬着?”张悦把保温杯放在桌上,“你昨天就没睡够。”
“我想试试。”林小雨声音很轻,“如果没人回这些话,它们可能就消失了。”
张悦拉过椅子坐下,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机界面。“你打算一直这样看下去?”
“不是看。”林小雨摇头,“是听。”
第二天午休,陈昊在教学楼后头找到她们。他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几页纸,边角有些皱,显然是从打印机直接拿出来的。“论坛里那个‘扫厕所写诗’的帖子,我看了。”他说,“我也回了一句。”
林小雨抬眼看他。
“我说,诗要是写得好,我可以帮忙改标点。”他笑了笑,把纸递过来,“我还留了个邮箱。”
张悦接过来看了看,“你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怕什么。”陈昊坐下来,“反正我又没说是谁写的。而且……”他顿了顿,“那人能写三年,总该有人看得见。”
林小雨低头看着自己打开的文档,里面已经整理出十几条留言。她原本只想记下几个典型,可越看越觉得无法割舍。每一条都像是一扇半开的门,背后站着一个等着被听见的人。
她开始逐条回复,简短但认真:“我看到了。”“谢谢你愿意说出来。”“你不是一个人。”
第三天傍晚,她把所有内容重新归类,按主题分成几块:家庭、学业、身体、情绪、梦想。文档标题改成了《我们的声音》。她坐在电脑前,光标在署名栏闪烁很久,最终敲下:“一群想被听见的学生”。
张悦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报社真会登这种东西吗?”
“不知道。”林小雨关掉文档,起身去接水。
“我不是不信你。”张悦跟过去,压低声音,“可你已经写了这么多,再投出去,万一被查到是你,王老师那边……”
“我知道风险。”林小雨拧紧杯盖,“可有些人,他们连站上讲台的机会都没有。我只是把他们的声音放得大一点。”
陈昊那天晚上带来了新的打印稿。他蹲在操场边的台阶上,一页页翻给她看。“这个写‘躲在储物柜哭’的女生,我认识。她每次月考前都会请假。”他指着其中一段,“她说她妈说‘考不上重点你就别念了’,但她其实每次都考前三十。”
林小雨接过纸,风从侧面吹来,纸页哗啦作响。她忽然问:“你说,如果我们不写,以后还会有人记得这些事吗?”
“也许不会。”陈昊抬头看她,“但你现在写了,我就信你能做到。”
李老师查晚自习时路过教室门口,看见林小雨还在座位上敲键盘。她没进去,只是站在外头看了几秒,转身往办公室走。几分钟后,张悦从后排抽屉拿出一颗糖,递给林小雨:“讲台上新放的,草莓味。”
林小雨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散开的瞬间,她想起第一次在李老师抽屉里看到那张字条的样子。那时她以为那只是一颗糖,现在才明白,那是有人悄悄伸出手,接住了她快要坠落的时刻。
她打开邮箱,准备发送投稿邮件。收件人栏填好后,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删掉发件人地址,换成学校公共邮箱账号。署名那一栏,她重新输入:一群想被听见的学生。
附言框里,她写下:“这不是小说,是我们正在经历的真实。”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窗外传来值日生锁门的声音。她没回头,只听见走廊灯光依次熄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走远。
张悦和陈昊先后回来取书包。看见她还没走,张悦把一瓶温水放在她桌角,纸上写着“我们在”。陈昊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下她的肩,然后离开。
林小雨合上电脑,却没有起身。她抱着笔记本走到教师办公室外的窗台边,靠着墙坐下。月光照在地面,映出一小片亮色。她掏出手机,再次打开论坛页面。
新消息提示跳了出来。
她点进去,是一条未命名用户发来的语音转文字:“我每天放学帮奶奶摆摊卖烤红薯,手冻裂了也不敢买手套。今天我看到那个帖子,哭了。”
下面还有一句:“原来我不是软弱,是太想被理解了。”
林小雨把这条也复制进文档,保存在最后一行。她抬头看了看讲台方向,那颗草莓糖还静静躺在边缘,没被人拿走。
风吹动树梢,影子斜斜地划过水泥地。她打开通讯录,找到陈昊昨天给的那个临时邮箱,转发了一份文档副本。收件人只有一个。
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闭了会儿眼。
再睁眼时,论坛页面自动刷新了一下。
顶部弹出一条新通知:
“匿名用户‘鞋垫里的药’更新了动态:今天我把药片分给了另一个同学,她终于敢去心理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