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的灯熄了,人群没有散。
手机屏幕一盏接一盏亮起,光点连成一片。林小雨还站在台阶上,手里握着记录本,指尖压着最后一页没写完的句子。她没动,眼睛盯着论坛页面,消息还在不断弹出。
“我在。”
“我也在。”
她把这两条留言截了下来,存进相册。然后刷新,看到首页顶部多了一条新公告:【“十年之约”时间胶囊计划启动。写下你对十年后的寄语,匿名封存,十年后自动解密】。
下面已经有几百条回复。
有人写:“希望十年后的我,还能为一句话哭出来。”
有人写:“愿那时我还没学会敷衍。”
还有人写:“请别忘了那个在被窝里打手电看书的自己。”
林小雨点开输入框,手指悬在键盘上。她想了很久,敲下一句:“希望十年后的我,依然有勇气打开本子,写下第一句话。”
发出去后,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又觉得这话太轻,像风吹过就没了。
她退出页面,翻回自己刚才拍的照片——陈昊递给她相机时的背影,整面照片墙在他们身后铺开。那些门、窗、裂缝里的草,还有歪掉的自行车轮。她放大角落,看见粉笔写的“昊哥生日快乐”已经模糊,但还在。
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您收到一封“十年之约”私信】
她点开。
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
“希望十年后的我,还在写真实,还有人读真实。”
她的手指停住。
这句话不是问,也不是求,更像是一种托付。她忽然想起闭馆前那个男孩指着照片喊“我爸”的样子,想起老人摸相框时的手,想起老太太抹眼泪时没人说话的安静。
她合上手机,从包里拿出笔,在记录本新的一页写下:
“时间会变,但故事的温度,永远如初。”
写完,她把那封私信截图贴在旁边,用胶带轻轻压好。纸页有点皱,她用手掌抚平。
陈昊上线了。
他在论坛公共区发帖:“如果十年后没人读了,我就去小学门口摆摊卖故事。”
配图是一张扫描件,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体,标题写着《江湖大侠林一刀》。文末画了个火柴人,举着剑,脚下踩着三个倒下的敌人。
评论很快刷出来。
“那你得先考语文教师资格证。”
“我们组团去听。”
“十年后我带孙子来看你。”
他一条条看着,嘴角动了一下,没笑出来。
林小雨截图了他的帖子,连同那封匿名信和自己的笔记一起,上传到话题页,附言:“十年后见。不见不散。”
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放在膝盖上,屏幕朝下。
夜风从街口吹过来,带着一点凉意。文化馆的墙面上,投影还在循环播放照片集锦。一张老屋厨房,水龙头滴着水;一张窄巷清晨,猫趴在窗台;一张台阶前的球鞋,鞋帮裂开。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陈昊的消息跳出来。
“你还在这?”
她低头看手机,回复:“嗯。”
“刚看到你发的。”
“我收到了一封信。”她打字,“别人写的,但像是对我说的。”
“写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出来:“希望十年后的我,还在写真实,还有人读真实。”
对面停了几秒。
“这话说得真准。”他回,“我有时候半夜改稿,会想,十年后还有人在乎这些事吗?”
“在乎。”她敲,“今天那么多人来,就是证明。”
“可他们也会老,会忙,会忘记。”
“那就再提醒一次。”
“怎么提醒?”
“一直写下去。”
对话停在这里。
林小雨抬头,看见投影切换到了最后一张照片——那是她第一次来陈昊家老屋时拍的。院子里一棵枯树,墙上爬着藤蔓,砖缝里长出一株野花。那天她说:“这里像被时间忘了的地方。”
陈昊说:“可它记得所有事。”
她把这张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
陈昊又发来一条语音。
她点开。
他说:“我刚翻到小时候写的另一个故事,叫《会飞的房子》。讲一栋老楼不想被拆,自己长出翅膀飞走了。邻居们追着跑,有人哭,有人笑。最后它落在山顶,变成学校。”
她听着,没打断。
“那时候我以为,只要我想,就能让一切有个好结局。”
“现在我知道不能。”
“但我还能写。”
语音结束。
她没回文字,只发了一个“嗯”。
远处传来关门声,文化馆的灯彻底灭了。工作人员走出来,锁上门,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投影,摇摇头走了。
林小雨把记录本塞进包里,站起身。
陈昊发来定位。
“我在路口等你。”
她收起手机,沿着台阶往下走。路灯昏黄,照出她短短的影子。走到平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投影还在动。
一张张照片轮流闪过,像有人在翻一本旧相册。
她转身走向路口。
陈昊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两个纸袋。
“给你带了热牛奶。”他说。
她接过,袋子有点烫手。
“明天还要写?”他问。
“写。”
“写什么?”
“写我们。”
他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并肩往回走。街道安静,只有脚步声和远处车流的低响。走到岔路口,林小雨停下。
“我走这边。”
“好。”
她没动。
“那封信,”她突然说,“十年后会展出吗?”
“会。”他说,“标题我都想好了——《未完成的约定2.0》。”
她笑了下。
“到时候你会来吗?”
“要不来?”他反问。
她没回答,抬手把空纸袋扔进垃圾桶。
牛奶喝完了。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陈昊。”
“嗯?”
“如果十年后没人写了,你就别卖故事了。”
“那做什么?”
“你教我拍照。”她说,“我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