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把笔帽拧紧，笔记本上那句“那本书出版那天，我正在回家的路上”还停留在第一行。她合上本子，抬头看了眼教室前方的钟，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手机在桌角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点开屏幕，论坛首页弹出一条新通知：《“青春”主题校园创作大赛正式启动》。
她点进去，页面顶部挂着红色横幅，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投稿链接。参赛作品已经上百篇，标题大多是“致不朽的年华”“奔跑在追梦路上”。她一篇篇翻下去，很多文章开头就是“青春是一首激昂的歌”，接着写早起背书、晚自习灯光、考试排名。
这些话她也写过。那时候她不敢写真实的事，怕别人觉得太平凡。
她继续往下拉，在一页不起眼的帖子看到这样一段话：“我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写的。直到那天听见广播里念陈昊哥哥的书名，我才想，原来连方言都能变成故事。那我的沉默，是不是也可以？”
文末写着：“写给那个让我敢开始的女孩。”
林小雨的手指停在屏幕上。这语气她熟悉，像极了以前自己躲在论坛角落发私信的样子。她没犹豫，直接点了“推荐至评委组”，又在后台留言给管理员，请对方重点关注这篇投稿。
两天后，她收到一封系统邮件，邀请她以观察员身份参加线上评审会。
会议开始时，几位评委轮流发言。有人说语言要规范，有人强调结构完整。轮到讨论那篇被推荐的稿件时，一位评委说：“情感是真实的，但表达太简单，句子也不连贯，不像能拿奖的作品。”
林小雨接过话筒：“它不像范文，但它说的是真事。我们办这个比赛，不是为了选出最像作文选的文章，而是想知道，有多少人真的愿意说出自己的经历。”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她继续说：“里面有一句，‘我妈说我成绩差就没资格谈未来，但我现在写了这个故事，就像偷偷为自己存了一张车票。’这不是修辞，这是一个人在努力抓住一点希望。”
另一位评委开口：“如果我们都鼓励这种内容，会不会让学生觉得写作不需要练技巧？”
“技巧可以学。”林小雨说，“但敢不敢开口，有时候比怎么开口更重要。”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有人提议：“不如设一个特别奖，叫‘最具勇气奖’，专门给这类作品。”
林小雨刚想点头，另一个评委说：“既然它代表了很多没说话的人，那就别放在特别奖里。让它进一等奖。不然，等于告诉他们——你们的故事值得被看见，但不够好。”
投票结果很快出来。全票通过。
当天晚上，论坛更新公告，一等奖作品正式公布。作者仍然匿名，只显示来自某中学高一。获奖感言只有一行字：“谢谢那个车底有猫的故事。”
评论区很快热闹起来。
有人说：“我也投了稿，写的是我爸每天骑三轮车送我去上学。”
有人说：“我一直不敢写我家穷，怕被人笑话。看到这个新闻，我把文章重新打开了。”
但也有不同的声音。
“这就是靠卖惨拿奖吧？”
“这种内容也能得第一？那以后谁还练文笔？”
林小雨坐在教室里看完这些留言。窗外天色渐暗，走廊传来值日生锁门的声音。她打开自己的旧帖，找到那篇《车底的猫》，把整页截图保存下来。然后翻出那条匿名评论的截图，拼在下方。
她上传图片，写下一句话：“最好的大赛，不是选出最亮的星，而是让每个躲在角落的人，相信自己也能发光。你的故事，让我敢写自己的青春——这句话不该只是一条评论，它该是所有比赛的起点。”
帖子发出不到半小时，点赞数破千。
有人回复：“我今天交了人生第一篇投稿。”
有人贴出录音文件：“这是我录的奶奶讲故事，她说的是老家话，我不知道算不算作品。”
还有人说：“我之前觉得只有成绩好的人才配写东西。现在我想试试。”
林小雨一条条看过去，手指慢慢滑动屏幕。耳机里突然响起敲键盘的声音，她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张悦以前录的恶作剧音频，名字叫“文豪诞生现场”。她随手点开播放，轻笑声从耳道里钻出来。
电脑右下角弹出新消息提示。管理员账号发来一条信息：“获奖者联系了我们，想当面谢谢你。他明天会来学校，你方便见吗？”
她回了个“好”字，关掉对话框。
桌面上还开着她的文档，标题依然是《他说的话，曾照亮一个人的成长》。光标停在第二段中间，她没再打字，只是盯着那行闪烁的小竖线。
第二天早上，她走进教学楼时，看见公告栏前站着一个人。穿着校服，背着旧书包，手里捏着一张打印纸。听到脚步声，那人抬起头，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
林小雨走近几步，看清那张纸上贴着两行字。上面是打印体：“你说的话，也曾有人用心听过。”
下面是手写的一行小字：“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也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