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掌心震动时，林小雨正站在宿舍楼下。屏幕亮起，是陈昊的来电。
她接起来，那边声音有点急：“我爸来了，在校门口。”
林小雨愣了一下。她记得陈昊提过父亲在工地做事，平时连城都很少来。她握紧手机，指节微微发白，“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说是……听说你要当社长了，想给你送点东西。”陈昊的声音低下去，像怕被人听见。
林小雨没再多问，转身朝校门走。风有点冷，吹得她外套贴在背上。走到门口时，她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栏杆边，手里拎着一个旧款保温桶，穿的是洗得发灰的工装裤，鞋面上沾着泥点。
陈昊站在旁边，低着头。
那人看见林小雨，脸上挤出笑：“小雨是吧？我是陈昊爸。听说你要接社长，特地包了点饺子，趁热送来。”
林小雨点头，嗓子有点干：“谢谢叔叔。”
陈昊父亲把保温桶递过来，塑料提手已经磨出了毛边。他搓了搓手，手指粗大，关节泛红：“你们年轻人忙，我就想着，吃口热乎的，也算加个油。”
林小雨接过保温桶，沉甸甸的，还能感觉到热度透过外壳传到掌心。
“要不……您进去坐会儿？”她说。
陈昊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惊讶。
他爸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行，看看你们开会的地方也挺好。”
文学社例会还没开始，活动室里人陆陆续续到了。大家看到陈昊身边站着个陌生中年人，都安静了一瞬。
林小雨走进去，把保温桶放在讲台角落。“今天有位特别听众。”她轻声说，“陈昊的父亲。”
没人说话，有人低头翻本子，有人悄悄打量。
林小雨翻开记录本：“先说正事。上周投稿收了十二篇，其中有三篇写打工生活的细节很真实。比如那篇《夜班》，写凌晨四点食堂阿姨扫地的声音，还有路灯下影子拉得老长的样子。”
她顿了顿，看向陈昊。
“作者是我认识的人。他每次写完都要改七八遍，被退稿也不删，就放抽屉里攒着。后来一篇关于工地午休的短文在校刊登了，编辑说‘这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水泥袋当枕头写出温度’。”
教室更静了。
陈昊父亲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一直没动。听到这儿，他抬起头，看了看儿子的背影。
讨论继续。有人读新写的片段，讲外卖员在暴雨里摔车后，第一反应是检查餐盒有没有洒。有人写母亲偷偷往自己行李塞感冒药，却嘴上说“别忘带蠢东西”。
陈昊父亲听着，手放在膝盖上，慢慢松开了拳头。
轮到陈昊发言时，他站起来，声音不大：“我最近在写我爸。他每天五点起床，骑四十分钟电动车去工地。手套破了也不换，说浪费钱。有一次我翻他工具包，发现里面有个小本子，记着每个月给我存的钱数，一笔都没落下。”
他说完坐下，没看任何人。
林小雨注意到，他父亲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膝盖。
会议快结束时，林小雨提议：“每个人用一句话说说今天的感受。”
一个女生说：“原来普通人的日子也能写成故事。”
前排男生说：“我觉得写作不是为了发表，是为了不让某些事被忘记。”
轮到陈昊父亲时，他站起来，动作有些僵。所有人看着他。
他开口了：“我儿子写的，比我包的饺子还暖。”
没人说话。
陈昊低着头，肩膀轻微抖了一下。他抬起手抹了把脸，又迅速放下。
林小雨看见他的指尖湿了。
散会后，大家收拾东西往外走。有人经过陈昊父亲身边时，轻轻说了句“叔叔好”。
走廊灯亮着，照在金属栏杆上反出光。
陈昊和父亲并排走在前面。林小雨落在后面，抱着保温桶。
快到楼梯口时，陈昊停下脚步，转身走回来。
他看着林小雨，眼睛发红：“谢谢你，让我爸看见了我，也让我看见了他。”
林小雨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陈昊回去牵住父亲的手臂，两人一起往下走。工装袖口磨得起毛，搭在儿子校服上。
林小雨站在原地，感觉保温桶还在发热。
她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风吹进来，带着夜里特有的凉意。
楼下，父子俩走出教学楼，身影被路灯拉长。陈昊父亲抬手拍了拍儿子肩膀，动作生硬，但没放下。
林小雨低头看手中的保温桶，塑料外壳有点烫手。
她拧开盖子，热气冒出来，带着葱和肉馅的味道。
她拿出一次性碗筷，舀了一个饺子。
皮有点厚，咬开后汤汁流出来。
她嚼得很慢。
窗外，路灯忽然闪了一下。
陈昊父亲回头望了一眼科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