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被雾掩去。
满船的狐狸“哼呀”、“哼唷”的鸣叫起来。
胡老头皱了皱眉，瘦削干瘪的腮帮子一鼓，仰头嘘气，这气尖尖细细，簌簌有声，浓雾当即翻滚着，向两边让开。
一线月华洞开层雾，重新洒落船头。
群狐当即懒洋洋的趴下来，恢复了安静。
王麻子早就吓得两腿打颤了，立即加快速度，想着快点结束这桩生意。
船只也就在这时候接近了顾青所在的船，胡老头还没看清，就有一团佛光骤然摊开，在眼前迅速放大。
嗤啦一声。
群狐哀鸣一声，浑身毛发似被火燎过，瑟缩的抓在船上。
更有几只没抓牢的，噗通噗通，下饺子一般坠入河中。
胡老头一下慌了神，起身一展双臂，青布褂哗啦一声飞起，迎风便长，很快似屏风一般将两艘船隔开，口中叫道：
“不知是那位高僧大德当面？老朽为避战乱，携狐子狐孙途径此地，冲撞了大师，实在对不住。但我等心性良善，从未害人，更不想与大师放对，还请大师收了神通。”
青布褂飞起来的时候，顾青就在后退，见对方没有更进一步，心下狐疑。
半夜三更，幽静无人，在江面上遇到一船狐妖，它们说着不害人，是好狐，这搁谁身上能信？
妖狐鬼魅，自然鬼话连篇。
顾青不语，一手托着金佛，另一手取出十字架吊坠挂脖子上，然后掏出大十字架，“铛”一声杵在船上。
“扶着。”
船家李二忙扶住十字架。
顾青又往外掏关二爷。
基督和佛教对于邪祟多少都有点优柔寡断，一者是神爱世人，不管咋样，你只要忏悔，神就能原谅你。
另一个是纯粹的脑子不清楚，割肉喂鹰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高尚是很高尚，跨物种大团结嘛，可顾青做不出来。
相比之下，道教就纯粹多了。
什么妖魔鬼怪、邪神野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伐庙，马上请雷部老爷伐庙。
二爷显然也是个狠角色，一登场就是映得天上半边红，赤红光芒“嗤啦”一声撕开了青布褂，可后面哪还有狐船身影？
赤芒犹不罢休，向下一沉，铺在水面上。其中落水的狐狸本来还在扑腾，被这赤芒一罩，处于水面上的身躯立时就与水下的身躯分开。
切口光滑细腻，浪潮一涌，便沉了下去。
「命灯」一跳。
（21\/21）→（22\/22）
才加一点，怎么回事？
有些狐狸不成气候，系统判定不算是“角色”？
没功夫多想，顾青转头一望，那狐船已然飙射出二十丈远。
“追！”
这么多狐妖，要落去城镇，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李二却一缩脖子，“啊？顾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左右已经吓跑了。”
“怕了？”
“您本事大，不怕它们，我们可都有家有口的，要是被报复……”
“不杀，才遗祸无穷，杀光了，还怎么报复？”顾青沉声道：“追。”
李二一想，诶，有理。
当即去吩咐船员，扬帆，全速前进。
夜里黑漆漆一片，他们怕撞上礁石或者出意外，所以一直压着速度呢。
此时束缚一去，船只便开始加速。
后面张宗正的船却已然接近。
顾青手持佛道两尊神像，威风凛凛立于船头，不管这船上是什么，起码也得让这两位认同，才有机会跟他搭话。
张宗正同样站在船头，身后两个鬼童子侍立，都是满含期待。
此时江上又是半夜，又是大雾的，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待船只接近，张宗正方才看清顾青手上的东西，当即道：“不好！”
可哪还来得及？
一红一金两道光芒同时飞跃而出。
红如浆岩，金似晨曦。
两道玄光互相绞缠夹磨，你争我抢，一时星火飞溅，竟如烘炉熬铁，滚砂磨刀，嚓嚓有声。
只往前一涌，两个鬼童子便雪遇骄阳一般，刹那间就消去不见，甚至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
此光玄之又玄，只除鬼魅，满船船工和张宗正都毫发无损。
事实上，普通人根本看不到这些毫光，他们只觉得一阵热风拂过，根本不知道其中玄异。
「命灯」：（22\/22）→（24\/24）
顾青迎着夜风，因晕船而脸色发白，却依旧强撑着，任由衣袂被江风吹起。
鬼童子被打得魂飞魄散，张宗正惊得双手一抖，心说这位队长还真是性如烈火，怪不得张家会跟他结仇。
同时，他更加深信此人是道门前辈了。
玄门衰落，是从满清入关开始的，能活到现在还没飞升的洞天真人，几乎都是明末才有所成就。
压抑了数百年，又岂能不怒？
张宗正压下心中惊骇，急忙道：“前辈且慢，我本是——”
话说一半，却戛然而止。
他已经看到了顾青的样子。
左手佛陀，右手关公，脖子上还有个十字架，身后半步，船家李二还在扶着一个大十字架。
这是什么造型？
中西合璧，佛道合流？
张宗正不由呆住。
顾青亦看清了张宗正。
见他虽然形容凄惨，却能看出年纪不大，是个小孩儿。
“谁家小孩儿？”顾青一喝：“叫你家大人出来。”
“不是小孩儿。”张宗正想要辩解，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年龄，颓然道：“是小孩儿，但没大人。”
“你一个人？”
“是。”
“养鬼？”
“那不是鬼，是小道的两个童子。”张宗正解释。
顾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养鬼的道士他见过，茅山明就是这样。
这样的人通常都靠着糊弄人吃饭。
张宗正拱手说：“前辈可是顾青，顾队长？”
顾青目光变得奇怪，“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那当然。”张宗正说：“我是龙虎山受箓弟子，姓张，名宗正，那两个童子本是我随身扈从，却不幸被帮派匪徒打死，是以带在身侧。”
“哦。”
一听是龙虎山的，顾青就没了兴趣。
小屁孩，多大点儿就出来唬人。
“你找错人了。”
顾青不在意的转过头看向前方。
“找错人？”张宗正一呆：“您不是顾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