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臂的黑线还在往上爬，像一条活虫钻进皮肉，林宵猛地一咬舌尖，血腥味炸开在嘴里，神志瞬间清明。他左手死死攥住腕上那条红绸，寒星之力顺着经脉游走一圈，黑线的蔓延速度慢了下来，却未停止。他知道，这东西在等什么——等血月升到中天，等妖气最盛，等他彻底失控。
可他偏不疯。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忽然笑了。笑得肩膀都抖起来，连带着那条破烂储物袋叮当乱响。他一边笑，一边从袋里摸出一块灰扑扑的石头，拇指大小，表面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符纹。这是他早年从外门垃圾堆里捡的留音石，充能一次能录半盏茶时间，如今早已老旧，连灵纹都快磨平了。
“周玄啊周玄，你不是最爱借势压人吗？”他低声说，“今天，老子借天势，压你。”
他把留音石塞回袋中，转身就走。脚步沉稳，没有一丝踉跄。他知道现在不能回静室，不能闭关，更不能等赵梦涵回来救他。他得动，得快，得把这场心魔与天象的劫，变成别人的劫。
半个时辰后，杂役院后巷。
三个挑水的少年围成一圈，低头听着林宵说话。他们都是“挑水盟”的老伙计，平日里被周玄的亲信欺压得最狠。林宵话不多，只说了一句：“昨夜我亲眼看见，周玄在后山焚香祭月，香灰落地成血纹，他嘴里念的是妖语。”
“真的？”一个少年瞪眼。
“我骗你们干嘛？”林宵冷笑，“不信你今晚去后山看，香炉还在那儿，烧了一半，灰是黑的，风一吹就散成腥臭雾气。”
另一个少年压低声音：“听说东境妖祸，就是妖气熏死人……”
“现在连宗门大弟子都勾结妖域了，谁保得了咱们？”林宵拍了下他肩膀，“记住，别说是我说的。就说是巡夜弟子亲眼所见，传到外门去。”
三人对视一眼，点头散开。
林宵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在巷口。他知道，不出两个时辰，这话就会像野火燎原，烧到外门弟子耳里，再顺着某个“无意间”听到的执事，传进长老阁。流言最怕没根，可一旦有了“亲眼所见”“香灰成血”这种细节，就没人再问真假——他们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要变天了。
他抬头望天，血月已升至半空，妖气如雾，压得人胸口发闷。他体内的赤心印又开始发烫，黑气蠢蠢欲动，可这一次，他没再压制。他反而放松经脉，任由那股力量在丹田边缘游走，像放牧一头猛兽。
“来啊，”他低语，“你不是想动吗？那就动个够。”
他走向后山古洞。那是宗门禁地边缘的一处废弃洞窟，曾是某位长老闭关之所，如今荒废多年，连巡逻弟子都懒得来。洞口长满藤蔓，石壁湿滑，内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林宵却熟门熟路。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三枚铜钱，分别贴在洞口左、右、上方的岩缝里。铜钱表面刻着残缺的幻纹，是他用《赤阳锻体诀》的逆脉法门临时刻上去的。三枚铜钱同时亮起微光，交织成一片扭曲的空气，将整个洞口笼罩其中。
幻阵成。
他把留音石用细绳吊在洞顶钟乳石后，确保声音能录，却不会被轻易发现。然后脱下外袍，换上一件暗红色的破旧长衫——这是他早年从某个死掉的妖修身上扒下来的，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妖气。他盘膝坐在洞内深处，闭眼，运转赤心印。
刹那间，一股阴冷妖气自他体内爆发，顺着经脉冲向体表，弥漫在洞中。那感觉就像有人拿冰锥往他骨头缝里凿，可他咬牙撑住，不让一丝痛哼溢出。
他在等。
等周玄上钩。
果然，不到一炷香时间，洞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试探着地面，显然是怕有埋伏。林宵嘴角一挑，知道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变声术压低嗓音，模仿那种沙哑阴冷的妖域口吻，缓缓开口：“血月为誓，信物已备，速来交接。”
洞外那人脚步一顿，沉默片刻，终于掀开藤蔓，走了进来。
林宵没睁眼，却已看清来人——周玄。他穿着外门大弟子的制式长袍，腰佩玉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润如玉的笑意，可眼神却像刀子，死死盯着洞内那团妖气。
“使者？”周玄低声问。
林宵依旧闭眼，声音沙哑：“你迟了。妖主已怒，若非我力保，你早已被弃。”
周玄眉头一皱：“我按约定行事，何来迟误？”
“你可知今夜宗门流言？”林宵冷哼，“‘大弟子通敌，焚香祭血月’——这话已传遍外门，连长老阁都在查。”
周玄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平静：“荒谬。我岂会做此蠢事？”
“蠢？”林宵终于睁眼，目光如刀，“你若不除赵梦涵，她必奉命彻查妖祸。她一查，你与我妖域合作之事，岂能不露？”
周玄瞳孔骤缩，脱口而出：“我与妖域合作，只为铲除林宵与赵梦涵！此事若成，妖主许我执掌玄微宗，何来背叛？”
话音落，洞内死寂。
林宵嘴角缓缓扬起。
成了。
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静静看着周玄。后者说完那句话，似乎也意识到不对，猛地后退一步，手按剑柄，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
林宵依旧坐着，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周大弟子，急什么？话都说出口了，还想赖？”
周玄脸色铁青：“你设局？”
“设局？”林宵笑了，“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我不过放了块石头，你就自己跳进坑里，还喊得震天响。”
“你——”周玄怒极，抬手就要拔剑。
林宵却抢先一步，右手一扬，一道寒光自袖中射出，直扑洞顶钟乳石。那块留音石被细绳吊着，轻轻一震，表面符纹亮起微光，随即熄灭。
录完了。
周玄瞳孔猛缩，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死死盯着那块石头，声音发颤：“你……你敢？！”
“我敢不敢不重要。”林宵站起身，拍了拍裤子，“重要的是，你亲口承认了。勾结妖域，意图谋害同门，煽动内乱——啧，这罪名，够你死十回了。”
周玄咬牙切齿：“你没有证据！那石头早该报废了！”
“报废？”林宵从储物袋里掏出另一块一模一样的留音石，“我有两块。一块录你认罪，一块录你拔剑行凶。你说，长老们会信谁？”
周玄死死盯着他，眼神从愤怒转为阴狠，又从阴狠转为恐惧。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底。
林宵看着他，忽然收起笑容：“周玄，你以为你比我强，就因为你是大弟子，根骨上乘，受尽宠爱？可你忘了，老子从三岁起就在泥里爬，靠一张嘴活下来。你玩权谋，我玩命。你输，不冤。”
周玄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林宵转身，走向洞口。临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明天议事阁，我会当着所有长老的面，放这块石头。你猜，他们会先砍你的手，还是先废你的修为？”
他掀开藤蔓，走入血月之下。
身后，周玄瘫坐在地，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林宵走在山道上，右臂的黑线还在爬，寒星之力已快压不住。他左手攥着红绸，冷汗顺着额头滑下。他知道，这局赢了，可代价也快来了。
他抬头看天，血月正中天穹。
忽然，他右臂皮肤下，那道黑线猛地一跳，竟在肩头分出两条细支，像蛛网般向脖颈蔓延。
他脚步一顿，左手死死掐住右肩，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