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右脚悬在门槛内，左脚已踏出庙门，鞋底那缕紫黑泥正顺着布面往上攀。他没动，也没惊叫，反而把舌尖咬得更狠，一口血直接喷在隐息符残片上。
符纸腾地烧起，火光映出泥丝断裂的瞬间，还有那缕黑气溃散前浮现出的纹路——和军营旗杆底座刻的一模一样。
他右脚收回，一掌拍地，第四转龙象劲轰然爆发，整块地砖炸成齑粉。沾了泥的布片在火焰里蜷缩成灰，连灰都被风吹没了。
“追踪阵？”他抹了把嘴角血渍，冷笑，“还带返向定位的？”
他没急着走，反而盘膝坐下。破庙塌了一半，断头神像歪在墙角，香炉倒扣，炉底压着半片碎瓦。他捡起来，指尖一搓，瓦片上的裂痕竟与那紫泥的走向一致。
他眯眼，从破袋里掏出玉简。刚才那一滴血被吸进去后，脉络还在动，像活蛇在游。他割开手腕，让血缓缓滴落，红绸带缠住手臂，血线顺着布纹爬升，每跳一下，玉简里的图就清晰一分。
黑车入营的时间、紫泥的流向、士兵僵硬的步伐、镇灵灯边缘的黑雾……一条条线在玉简上浮现，最终全指向断龙关。更深处，地下脉络如蛛网铺开，连接着北境七座军营。
“不是走私。”他低声道，“是铺路，还是带导航的。”
他取出那块从演武场撬下的碎石，灵力一震，裂纹瞬间亮起。石纹走向与玉简上的地下通道完全重合。这石头本就是断龙关修工事时运来的，当年筑墙的泥里，就混着镇灵灯的灰。
他盯着玉简，忽然笑了。
“你们用镇灵灯压妖气，再用妖气养尸兵，最后让尸兵运妖货……灯是幌子，人是工具，关是口子，整条线全通了。”
他将三枚听风钉取出，插进玉简上黑车停靠的位置。钉尖轻颤，嗡鸣声起，子时的车轮碾压声、士兵机械的口令、箱子落地的闷响，全被录了下来。
“声证有了。”
他撕下红绸带一角，蘸血在玉简封口处一划。血迹未散，反而凝成两个字——“勾结”。
血字干透，玉简封死。
他靠在残柱上，喘了口气。失血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没停。从破袋最底层摸出一枚铜钱，是边军制式，边缘有缺口。这是昨夜赌酒时，那个赌他北境三营不会回防的弟子给的，说是从乱葬岗捡的。
他把铜钱按进玉简背面的凹槽。咔的一声，嵌得严丝合缝。
“物证闭环。”
他闭眼，脑中过了一遍证据链：
- 紫泥追踪，证明边军布有感知阵；
- 听风钉录音，证明黑车夜入、兵员异常；
- 碎石裂纹与地下脉络吻合，证明断龙关为中枢；
- 红绸带血纹指引，证明妖气贯穿；
- 铜钱缺口与乱葬岗尸兵甲胄匹配，证明军营与尸变直接关联。
缺人证？不需要了。
这种事，人证最容易被灭口。但物证能存，能传，能炸。
他睁开眼，眸子亮得吓人。
“你们以为藏得深，其实每一步都踩在明处。运货走黑水坡，改道防‘山匪’？黑水坡连野狗都不去，哪来的匪？
镇灵灯冒黑雾，说是‘风大’？灯芯是特制的，烧的是妖骨粉，压得住灵，压不住怨。
士兵眼白泛青，说是‘熬夜’？他们走路脚不离地，膝盖不弯，是被线吊着的。”
他把玉简贴身收进破袋，九个洞口依次闪过微光，像是在确认什么。
“最狠的是，你们用自己人当运尸的骡子。可你们忘了——活人会怕，死人会漏，连泥都会记路。”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血止住了，但手腕还在疼。他没包扎，反而把红绸带重新缠上，血线停在肘弯，不再前进。
“它认到这儿，就说明断龙关的妖脉还没完全打通。还差一步。”
他走出破庙，夜风扑面。月光斜照，照见他腰间破袋微微震动。
不是错觉。
九个破洞，每一个都在发烫。
他低头，从第一个洞摸进去，指尖触到一块冰冷的铁片——是昨夜听风钉录完音后，自动析出的一段残频。他没在意，现在却在发烫。
他抽出铁片，灵力一催。
“……子时三刻，丙队押运，货入中军帐，验讫。”
“……甲胄三百套，已转埋乱葬岗，标记为‘损’。”
“……断龙关地脉明日子时贯通，届时引妖流注入主阵，换防完成。”
“……上头说了，这次不是合作，是合——”
声音戛然而止。
林宵盯着铁片，眼神冷了下来。
“不是勾结。”
他把铁片塞回破袋，转身朝宗门方向走。
“是合谋。”
破袋第九个洞口突然喷出一缕黑烟，像被什么烧着了。他没回头，反而加快脚步。
黑烟追了三步，散在风里。
他袖口的“不服”二字，在月光下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