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门前，那道模糊人影越走越近，手中提着的破损玉符在晨光下泛着暗红光泽，像是被血浸透后又风干的骨片。
林宵站在残碑旁，目光扫过那人脚步落地时扬起的一缕尘烟。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将掌心残留的一丝灵液缓缓收回体内。赵梦涵立在他身侧半步，指尖寒雾微凝，随即散开，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戒备从未发生。
人影终于走近，是外门一个不起眼的记名弟子，满脸风霜，膝盖上的布条早已磨破，露出结痂的伤口。他单膝跪地，双手奉上玉符：“启禀……主盟，南岭哨站三日前发现王朝斥候踪迹，属下拼死突围，只抢回这枚传讯符。”
林宵接过玉符，指腹轻轻一抹，裂痕中渗出一缕黑气，刚冒头就被他掌心赤光碾成虚无。他低头看了眼弟子膝盖上的伤，淡淡道：“滚下去疗伤，别死在我宗门口。”
弟子一愣，随即咬牙退下。
赵梦涵皱眉：“这玉符被人动过手脚，灵纹被篡改过两次，一次在皇城驿馆，一次在北境关卡。”
“我知道。”林宵冷笑，“他们以为改个频段就能骗过九宫锁灵阵？真是把我们当瞎子。”
他转身走向主坛侧殿，步伐不急不缓，衣袖摆动间，腰间那个第九个破洞的储物袋晃了晃。赵梦涵紧跟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殿内。
殿中早已清空，只剩七块灵石按北斗方位摆在地上，每一块都刻着微型传讯阵纹。林宵盘膝坐下，指尖连点，七道灵光依次亮起，映得他脸上光影跳动。
“叫人。”他说。
不多时，三名年轻弟子鱼贯而入，皆是近年来从各派投奔赤心盟的散修，背景干净，未涉权争。林宵看着他们，眼神平静：“你们愿不愿替我走一趟？”
三人齐声应是。
“第一路，去王朝边境的铁脊关。”他取出一枚青铜令符，递给为首之人，“查清楚禁军调动路线、驻防轮值、将领名录。记住，不准动手，不准暴露身份，只许看，只许记。”
那人接过令符，沉声道：“若遇盘查？”
“装傻。”林宵咧嘴一笑，“就说你是去投军的穷小子，饭都吃不上，还想造反？谁信？”
众人一怔，随即绷住脸。
第二人上前，林宵递出一枚冰晶小瓶：“你去各盟派驻地走一圈，以‘补交盟约文书’为由，送这份玉简。玉简里有追踪灵纹，一旦接入他们阵法，就会留下灵力回响。你不必懂，回来报个时辰就行。”
他顿了顿，盯着对方眼睛：“如果有人拒收，或者拖延超过两个时辰，记下名字，原路返回，不准打听原因。”
第三人接过最后一枚符令，手有些抖。
“你去旧战场遗迹。”林宵声音低了几分，“找当年归墟会埋下的祭桩痕迹。若有异常灵力波动，立刻用影遁玉符撤离。这符只能用一次，用了就活，不用就死，明白？”
那人咽了口唾沫，点头。
林宵从储物袋深处摸出三枚泛着幽光的玉符，一一交给他们。赵梦涵瞥了一眼，眸光微闪——那是她早年设下的保命符，能瞬间撕裂空间逃出百里，全宗只剩三枚。
“去吧。”林宵挥了挥手，“七日内必须返程。迟一天，我就当你们死了。”
三人领命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林宵靠在墙边，闭目养神。赵梦涵却没走，站在阵法边缘，手指轻抚过其中一块灵石。
“你不信他们？”她问。
“我信他们想活。”林宵睁开眼，“但人心比灵阵复杂。有人怕死，有人贪功，还有人……早就被人买通了。”
他忽然起身，走到角落一只铜盒前，掀开盖子，取出一条褪色的红绸带。绸带打了三个死结，末端系着一枚小小玉符，表面布满划痕。
赵梦涵瞳孔一缩。
林宵没看她，只是将一缕极细的灵识缠上玉符，输入四个字：**南谷可安？**
然后，他叫来一个采药组的杂役弟子，二十出头，平日沉默寡言，连名字都少有人知。
“把这个送到南岭哨站最西边的药庐。”他把玉符塞进对方怀里，“交给一个穿灰袍、左耳缺角的老头。见到他之前，不准打开，不准问，不准多看一眼。”
弟子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林宵叫住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干饼和一瓶水，“路上吃。别饿死在我任务里。”
那人接过，眼眶微红，快步离去。
赵梦涵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外，终于开口：“你不怕这是个圈套？谢红绡若真叛了，这玉符就是引路标。”
林宵坐回原位，手指敲了敲地面的灵石阵：“怕。但我更怕连试都不敢试。”
他抬头看向她，嘴角那抹笑依旧惫懒，可眼里没有半分轻松：“你说，一个人能为我挡一次劫，救我十次命，最后却要在我背后插刀……她图什么？”
赵梦涵没答。她只是抬起手腕，玄冰镯微微发亮，一缕寒流悄然渗入阵法，加固了灵纹连接。
时间一点点过去。
正午时分，第一枚灵石突然震动，发出淡青光芒。
林宵睁眼，伸手一引，一道虚影浮现——正是那名前往铁脊关的弟子，在一间破庙里写下密报：**禁军已调三万精锐，统帅为镇国大将军萧烈，三日后启程，目标直指玄微宗山门。**
“萧烈？”林宵嗤笑，“那个见我师父都要磕头的老家伙，现在敢带兵来砍我？”
赵梦涵冷冷道：“他若不来，反倒奇怪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第二枚灵石亮起，显示某小派长老深夜出入皇城驿馆，且拒绝接收玉简。林宵记下名字，扔进火盆，火焰猛地蹿高，烧出一股焦臭味。
“打草惊蛇了。”他说，“但他们不怕，说明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夜幕降临，第三枚灵石仍无动静。
赵梦涵低声问：“会不会出事了？”
“还没到时间。”林宵盯着最后一块黯淡的石头，“再等等。”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守卫冲进来：“启禀主盟！南岭方向有信号弹升起，绿色，两短一长——是紧急联络！”
林宵霍然起身。
那不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赵梦涵脸色微变：“那是刑部密语……代表‘信物已收，速避追杀’。”
林宵盯着殿外漆黑的山路，缓缓握紧拳头。
七盏灵灯已在残碑旁全部点亮，每一盏都映着一道远行的身影。风掠过灯焰，火光摇曳，照得他半边脸明，半边脸暗。
他忽然笑了。
“看来，”他低声说，“有些人还没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