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脚步停在山门石阶的第三级。
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身坐了下来。夜风还在吹,红绸带贴着腰侧轻轻摆动,像在提醒他什么。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有灵液流动的痕迹,微微发亮。刚才那一阵躁动的情绪已经过去,但体内的力量依旧有些杂乱,像是涨潮后的河水,表面平静,底下还在翻涌。
他闭上眼,把意识沉进体内。
灵液在经脉中缓缓推进,起初还有些滞涩,特别是在肩井和命门两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不急,一点一点地引导,像清理河道的淤泥。每一次呼吸都拉得很长,吸气时灵液上行,呼气时下沉,周而复始。渐渐地,那股阻塞感开始松动,灵液流转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问道碑上的那些名字。
二十三个,没有出身,没有师承,只有一个名字和一句“曾守夜巡山三日”。还有一个是“为救同门,断左臂”。这些人都不是天才,也不是名门之后,但他们留下了。
林宵嘴角动了一下。
我不是为了出气才走的,也不是为了证明谁对谁错。我是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定下这些规矩,说这个人能修道,那个人就得滚蛋。
他睁开眼,瞳孔里闪过一丝金光。
《赤阳锻体诀》在他体内运转,不再是单纯的锤炼肉身,而是与佛劫之力融合后的新法门。灵液经过奇经八脉时,每一寸都像是被重新洗过,颜色从暗红转为澄澈的赤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之前更紧实,每一缕力量都变得可控,不再暴烈。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丝凉意。
不是攻击,也不是靠近的脚步,而是一缕极细的寒气,顺着衣领钻了进来,直抵大椎穴。那一瞬间,他全身的经络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一缩,随即又舒展开来。
杂质被逼出来了。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赵梦涵站在十步开外,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没有走近,也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微动,那一缕寒气便持续不断地送入他体内。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拨动一根琴弦,精准地落在每一个关键节点上。
林宵重新闭眼。
这一次,灵液流动得更加顺畅。原本还残存的一丝浊气,在寒气的刺激下被彻底剥离,顺着足少阴肾经排出体外。他体表浮起一层淡淡的灰雾,随即被夜风吹散。
半炷香后,他缓缓站起身。
体内像是换了一个人。灵液奔涌如江河,却不再喧嚣,反而有种沉稳的力量感。他活动了下肩膀,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块肌肉都在回应他的意志。
他转过身,看向赵梦涵。
她依旧站着,手指上的冰雾已经散去,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林宵笑了笑:“你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要自己撞墙醒神了。”
赵梦涵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像一缕月光被云遮住。
林宵站在原地,看着她走的方向,沉默了几息,然后低头检查自己的装备。
九个破洞储物袋还在腰间,他一个个打开看。第一个装的是疗伤丹,五瓶,全满。第二个是爆灵符,三十张,全部充能完毕。第三个是干粮和水囊,第四是地图和指南针,第五是替换衣物,第六是伪装用的面具和假身份玉牌,第七是机关陷阱工具包,第八是紧急联络用的传讯符,第九是空的,但他一直留着,说是“给意外留个地方”。
他把每个袋子重新系好,确认没有松动。
最后,他伸手探进怀里,摸到了那枚裂开的玉符。它还是温的,贴着胸口的位置,像是有心跳在跟着一起震动。
他知道这东西不是普通的信物。
它是钥匙,也是锁。
谢红绡是在他整理完最后一个袋子时出现的。
她从东岭方向走来,脚步很稳,刀还在腰间,但这次没有晃。她走到林宵面前,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开口:“你现在走,等于把后背露给敌人。”
林宵把玉符塞回去,拍了拍胸口:“我从来就没把后背交给别人。”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谢红绡声音低了些,“宗门刚稳住,新人还没站稳脚跟,执法队才建起来一半。你这一走,万一有人趁机煽动,说你临阵脱逃,局面立刻就会乱。”
林宵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如果我不去,问题不会消失。”他抬头看向北方,“南岭的警告只是开始,北境的规则扭曲才是真正的麻烦。他们不是在反对我们招人,他们在重新定义‘资格’。谁配修道,谁该被淘汰,这些本来就不该由某个人说了算。”
谢红绡皱眉:“可你一个人去,太被动。至少带两个长老,或者让我派两个人跟着。”
“不行。”林宵摇头,“人多了就是目标,他们会提前设局等我。我一个人,反而能看清他们的路数。再说……”他笑了下,“我可是从挑水工做起的,躲暗哨、换身份、钻地道,这些本事比你们谁都熟。”
谢红绡盯着他,许久才吐出一句:“你要是死了,谁来管这个烂摊子?”
“我不会死。”林宵把红绸带重新系紧,拉了拉袖口,“我还欠着二十三个人的情,一个都没还完。”
谢红绡没再劝。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递过去:“这是刑部最高等级的通行令,见牌如见人。你要是遇到官府拦截,拿出来能保你一次。”
林宵接过,看了一眼,直接塞进最里面的袋子。
“谢谢。”
谢红绡转身要走,又停下:“我让执法队加强巡防,七日内不对外放任何消息。你回来之前,山门不会闭。”
林宵点头。
两人没再多话。
谢红绡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宵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的力量。灵液稳定,经脉通畅,神识清晰。他抬起手,掌心凝聚一团赤金色的灵液,缓缓旋转,没有一丝杂色。
他把灵液收回体内,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迈步走上最后一级台阶。
山门就在眼前,两扇厚重的石门半开,外面是通往北境的小路,蜿蜒进黑暗里。风从那边吹过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泥土翻新,又像是某种规则在悄悄改变。
林宵站在门口,没有回头。
他知道身后有人在看着他,也知道这一去可能不会顺利。但他更知道,有些事,必须由他去做。
他抬脚,踏出第一步。
鞋底踩在门槛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胸前的玉符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温度变化,也不是心跳加快,而是一种……共鸣。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北边,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