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梦涵盘坐在遗迹前,呼吸平稳。她的银发垂落在肩头,发梢结了一层薄霜,指尖有细小的血痕,那是之前强行破阵留下的伤。她没有再出手,而是将手轻轻放在腰间那条红绸带上。
这是林宵给她的东西。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的画面。他在雨里挑水,摔倒了也不吭声,爬起来继续走。她在暗处看着,悄悄用寒气冻住泥泞的路,让他好走一些。那时候没人相信他能活过淬体境,只有她知道,他从不会真正倒下。
一股微弱的暖意从红绸带上传来。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寒星晶在发光。三百六十五颗镶嵌在裙摆上的晶石,一颗接一颗亮起,像是夜空被唤醒的星辰。玄冰镯轻轻震动,体内的寒心真气不再躁动,反而变得温顺而深沉。
她明白了。
这道屏障不是用来拦人的,是用来试心的。
她站起身,走向那道无形的力场。这一次,她没有运功抵抗,也没有释放真气冲击,只是伸出手,像推开一扇门那样,轻轻向前探去。
指尖触碰到空气的瞬间,光芒炸开。
符文旋转,蓝光如潮水退去,地面裂开一道缝隙,石门缓缓升起。她迈步走了进去。
遗迹内部是一片开阔的大殿,四壁刻满古老纹路,中央立着一块残破的玉碑。碑上八个字清晰可见:仙魔同源,劫起于心。
她走近时,幻象浮现。
林宵站在血海之中,双眼赤红,手中长剑滴着血。他身后是倒塌的宗门牌坊,火焰冲天。她认得那是玄微宗的主殿,也认得那些倒下的身影——执法长老、杂役老伯、外门弟子……全是熟悉的人。
“你看到了?”一个声音响起,“这就是他的结局。”
赵梦涵站着没动。
幻象中的林宵转过头,看向她。他的眼神空洞,却又有某种执念燃烧着。
她忽然开口:“若他成魔,我亦随行。”
话音落下,幻象崩碎。
玉碑光芒大盛,一道虚影从碑中走出。那是个身穿古袍的老者,面容模糊,气息却浩瀚如海。他看着赵梦涵,点了点头。
“你能破禁而来,说明你已通‘情’字关。佛劫非灾,而是赤心劫种,唯有至情至信者可承其重。梵音谷不知此理,妄图以压制逼其觉醒,实为操控棋子之举。”
老者抬手,一道金光飞出,没入她眉心。
刹那间,无数信息涌入脑海。一部功法自行凝聚成形——《寒渊凝心诀》上卷。这不是单纯的修炼之法,而是一种镇压心魔、引导劫力的秘术,更能让承载佛劫之人稳定元婴,避免失控。
她体内灵力开始翻腾,化灵境巅峰的瓶颈剧烈震颤。经脉扩张,丹田如炉,寒心真气与新得的金光交融,化作一股更强的力量奔涌全身。
她的气息节节攀升,虽未完全踏入出窍境,但战力已远超从前。银发无风自动,周身寒气凝成细小的冰晶,在空中悬浮流转。
“你该回去了。”老者的声音渐弱,“他正在危险之中。佛劫将醒,外力压迫越重,反噬越烈。若无人护持,他可能真的会走上幻象中的路。”
赵梦涵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她抬头看向出口方向,那里已被能量波动封闭,短时间内无法通行。
她取出一枚冰魄符,指尖注入灵力,又将所得信息尽数烙印其中。随后双手结印,低声念出咒语。
“万里传影术!”
冰符化作一道极寒光芒,穿透层层海水,直射海面之上,朝着玄微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做完这些,她走到玉碑旁,掌心凝聚寒气,凝出一柄冰剑。她转身面对石壁,手腕一挥,四个大字刻入岩层:勿失本心。
她收剑,盘膝坐下,开始运转《寒渊凝心诀》。每一次呼吸,体内的力量就更加稳固一分。她的衣袖轻扬,银发泛着冷光,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苏醒的冰峰。
而在她闭目的额心,一点金芒悄然闪烁,与远方某个人的气息隐隐相连。
她不知道的是,那道冰符正以惊人速度穿越海域,穿过云层,掠过山岭,最终坠向玄微宗后山的一片竹林。
与此同时,她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等你回来。”
她睫毛轻颤,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她睁开眼,目光如刃。
她不能停下。
她必须回去。
林宵还在等着她。
她抬起手,再次检查体内灵力的流转情况。寒渊之力已经和她的本源融为一体,每一个穴位都充满力量感。她试着调动一丝金光,指尖立刻泛起淡淡的金色纹路。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体内多了一股不属于她的意志,但它并不排斥她,反而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她想起老者说的那句话:“赤心劫种,唯情可安。”
原来如此。
不是压制,也不是驱逐,而是理解,是陪伴。
她站起身,望向被封死的出口。三日才能重启,但她等不了那么久。她开始在大殿四周查看,寻找是否有其他通道。
墙壁上的纹路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其实是一幅地图。中间是归墟海眼的位置,一条红线蜿蜒延伸,终点指向一处海底峡谷。那里标注着一个符号——像是一口钟的轮廓。
她记下了路线。
回到玉碑前,她最后一次运转功法,确保状态达到最佳。她把红绸带系紧了些,确认玄冰镯稳固无损。
然后她坐回原地,闭目调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的呼吸越来越平稳,气息沉入丹田,像深海的暗流,无声却有力。
突然,她睁开眼。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海底炸开。整个遗迹轻微震动,石屑从顶部掉落。
她猛地站起,盯着出口方向。
那里的能量屏障出现了一丝裂痕。
有人在外面动手。
不是自然波动,是人为攻击。
她皱眉。
如果是敌人,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除非……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悄悄靠近裂痕处,透过缝隙向外看。
漆黑的海底,一道身影正悬浮在外。
那人穿着黑色劲装,袖口绣着歪扭的“不服”二字。
赵梦涵瞳孔一缩。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来这里?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是林宵来了,是她的感应出了问题。刚才那一瞬的震动,触动了他们之间的灵魂联系,让她产生了错觉。
她收回视线,心跳仍未平复。
她重新坐下,手指不自觉地抚过红绸带。
这一次,她默念了一遍《寒渊凝心诀》的心法口诀,将杂念压下。
她必须保持清醒。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闭上眼,继续巩固修为。
外面的震动渐渐停止。
遗迹恢复寂静。
她的呼吸平稳下来,体内的力量如江河汇海,静静流淌。
而在她身后,石壁上那四个字正泛着微光:勿失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