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走出东墙时，天已经快亮了。他站在台阶上停了一会儿，手撑着膝盖喘气。白天修墙晚上调阵，连续五天没睡过整觉，连元婴都在发烫。他抬头看了眼主峰方向，转身往望星台走。
风比夜里冷了些，吹得袖口的“不服”二字来回晃动。他坐在石台上，把储物袋里的破布条拿出来擦手。那上面沾了灰和血，早就看不出原本颜色。他没急着运转功法，只是盯着山下看。
灯火还没全灭。讲武场还有人练拳，剑光一闪一灭。药圃那边传来翻土的声音，几个弟子在补种灵草。他知道他们不是被命令来的，是自己想变强。
背后传来脚步声，很轻，但瞒不过他。赵梦涵走到旁边坐下，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红绸带放在石台上。
林宵低头看了一眼，“你还留着这个？”
“你挡责罚那天，我塞给你的。”她声音不高，“说让你别死。”
他笑了，“我记得。我说我偏要活得嚣张。”
夜风吹动她的银发，寒星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看着他，“你现在还是那个样子吗？”
林宵沉默了一会儿，“有时候不是。我得当‘林师兄’，得下令，得决定谁学什么功法。可我不想总这样。”
“那你想要什么样？”
“我想能躺在屋顶上偷懒，被人骂几句也不还嘴。想被人打了一拳，还能笑着骂回去。不想每次出事都非得我顶上去。”
赵梦涵转头看他，“所以你一个人上来坐？”
“因为没人知道林宵累不累。”他握紧拳头，指节发出响声，“他们都只看到林师兄站起来了，没人问他是怎么站起来的。”
她伸手，轻轻按在他手腕上。“我知道。”
林宵一愣。
“你第一次聚气失败，半夜在后山吐血，我在树后看着。”她说，“你被周玄陷害，关进地牢三天，我用寒气帮你压伤。你在外门试炼硬扛妖兽，回来躺了七天，我没走远。”
林宵喉咙动了动，“你从来没说过。”
“说了你就不会装没事了。”她收回手，“你总觉得自己必须扛住一切，可你不是石头，也不是铁人。”
“我不是怕倒下。”他低声说，“我是怕我倒了，你们也得跟着摔。”
“那就别倒。”她说，“我们不是让你一个人扛，是陪你一起扛。”
林宵扭头看她，“你要是一直护着我，哪天我真出事了怎么办？”
“我会冻结你。”她抬手贴在他胸口，一丝寒气渗进去，“等你清醒。再失控，我再冻。一百次，一千次，我都等。”
林宵感觉心口那股躁动慢慢平息。佛劫的气息退了下去，像是被什么温柔的东西盖住了。
“你不该这么对我。”他说，“我可能……会害你死。”
“那你死了，我也不活。”她看着他，“巅峰有什么意思？没有你在前面骂人，在后面耍赖，宗门再大也是空的。”
林宵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低下头，不想让她看见。
“小时候你送我这带子，说让我别死。”他声音有点哑，“现在我也说一遍——你别死，我不走。”
赵梦涵没说话，只是把红绸带绕在两人手腕上，打了个结。
远处钟楼敲了六下。晨光从山外透进来，照在新立的石碑上。
“赤心所向，百折不回。”她念出来。
林宵站起身，拉着她一起站起来。“以后不是道侣之约了。”他说，“是不管前方有什么，我们一起走。”
“好。”
“哪怕天塌下来？”
“一起扛。”
“要是我疯了，变成怪物？”
“我就把你打醒。”
林宵笑了，这次笑得很开，“行，那你得练狠点。”
赵梦涵也微微扬了嘴角，“我已经比你快了。”
“吹牛。”他活动了下手腕，“要不要现在试试？”
她往后退了半步，“你左臂还没好。”
“不妨事。”他往前一步，“就怕你不敢接。”
赵梦涵眼神一冷，指尖寒气凝聚。下一秒，一道冰刃划过他耳边，钉进身后石柱。
林宵摸了摸耳朵，嘿嘿一笑，“还是这么狠。”
“下次就不偏了。”她淡淡地说。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东方渐亮。山下的灯火陆续熄灭，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宵忽然说：“你说咱们以后老了，还会站这儿吗？”
“会。”她说，“你还是会嫌我太冷，我还是会说你太吵。”
“那挺好。”他点点头，“吵一辈子也好。”
赵梦涵侧头看他一眼，“你以为我想清静？”
林宵咧嘴，“你早习惯了。”
她没反驳，只是把手放进他掌心。两人的手指慢慢扣紧。
晨风吹起他们的衣角，红绸带在风中轻轻摆动。山门处，一名弟子抱着功法册子跑过，差点撞上石碑。他稳住身子，抬头看了看，又继续往前跑。
讲武场上传来对练的喝声，有人被打倒在地，立刻爬起来再冲。
林宵深吸一口气，元婴缓缓运转，体内的疲惫感减轻了些。
“今天还得教课。”他说，“得让他们知道，淬体不是靠硬撑。”
“我去帮阵法组。”赵梦涵说，“东侧灵脉分流通了再说。”
“晚上一起吃饭？”他问。
“要看你有没有脸来。”
“我什么时候没脸了？”他瞪眼。
“昨天抢我碗里最后一块肉的时候。”她转身就走。
林宵在后面喊：“那是我自己夹的！”
她没回头，肩膀微微抖了下，像是在笑。
林宵看着她的背影，站了一会儿，也准备下山。刚走两步，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着两人刚才牵手的地方，那里还留着一点寒气的痕迹。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
然后他笑了，大步朝山下走去。
太阳完全升起时，望星台空了。石台上只剩下两条褪色的红绸带，缠在一起，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一名小弟子路过，好奇地看了一眼，没敢碰。他仰头望着山门石碑，又看看空荡的高台，最后转身跑向讲武场。
场上已经有十几个人在练基础拳法。林宵站在高处，正大声纠正动作。
“腰沉下去！不是让你弯成虾米！”
赵梦涵站在阵法区边缘，手里拿着玉简记录数据。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停留了一瞬，又低下头继续写。
林宵讲完一段，抹了把汗，朝她那边望过去。
她刚好也抬头。
两人隔着半个广场对视，谁都没说话。
林宵举起水袋晃了晃，朝她扬了扬眉。
赵梦涵轻轻点头。
他拧开水袋喝了一口，用力咽下。
远处，朝阳完全跃出山巅，照亮整座玄微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