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指尖的麻意已经散去，但皮肤下那股游走的感觉还在。他没有慌，也没有喊人，只是把拳头慢慢松开，呼吸压得极低。
赵梦涵站在他旁边，目光扫过他的手，又抬起来看向远处林子。她没问是不是又来了，因为她知道答案。
“不是人在看。”林宵开口，声音很稳，“是规则在动。”
赵梦涵点头。她也感觉到了，空气里有种说不清的滞涩，像是天地运转时卡了那么一下，快得几乎察觉不到，但确实存在。
“合体境以上才敢碰法则。”她说，“他们想藏，就一定怕被发现。”
林宵嘴角一扬：“那就让他们继续藏。我们不急。”
他说完转身，脚步不重，却走得果断。赵梦涵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门内殿。这里原本是执事堂，现在成了林宵处理事务的地方，桌上堆着阵法图纸、灵脉记录和几块传讯玉简。
林宵走到角落，从九个破洞的储物袋里翻出一块黑色木牌。木牌边缘粗糙，上面刻着半道符文，是他早年在归墟海眼捡回来的东西，能召化身，维持两炷香时间。
他把木牌放在桌上，掌心按下去，灵力缓缓注入。
符文亮了一下，随即暗了下去。木牌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现在讲武场东侧的地脉节点上，悄无声息地埋进土里。
一道虚影从地下升起，穿着和林宵一样的玄色劲装，袖口绣着“不服大”三个字，连站姿都一模一样——微微歪头，一手插腰，像是随时准备开口调侃谁。
“辰时巡视阵基，午时进讲堂，戌时打坐。”林宵对着化身低声交代，“动作慢点，别太像演的。我以前偷懒的时候什么样，你就什么样。”
化身咧嘴一笑，抬手挠了挠头，动作懒散自然。
赵梦涵看了眼，淡淡道：“连甩袖子的角度都对上了。”
“那是当然。”林宵收回手，“我要是真走了，外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绽。但现在这具化身，连我自己站旁边都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赵梦涵没再说话，转身走出大殿，来到寒池边。池水常年结冰，她指尖轻点水面，三百六十五颗寒星晶同时亮起，在空中划出细密光丝，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覆盖整个山门范围。
这是“冰鉴环”，她改良过的隐阵，不仅能捕捉神识波动，还能记录残留灵压的温度与轨迹。只要有人窥探，哪怕只是一缕念头扫过，都会留下痕迹。
她手指微动，三处边界符文重新加密，顺序打乱，每隔半个时辰自动变换一次频率。这样一来，就算对方之前摸清了规律，现在也得重新试探。
做完这些，她回到林宵身边。
“阵已闭环。”她说，“十日内若有异常，玉佩会震。”
林宵点点头，又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卷残破的玉册。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攒下来的杂记，有的画着路线图，有的记着功法片段，看起来乱七八糟，其实每一页都藏着机关。
他把玉册摊开，灵力逐一激活，残页上的符文开始连接，形成一个环形阵图，贴在地上。这是他自己拼出来的“环境回溯阵”，能倒放三日内十里内的灵力流动轨迹。
“一般人探查，靠的是神识强弱。”他一边调试阵眼一边说，“但我们反着来。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也不直接找他们。等他们自己露出行迹，我们就把过去三天的画面翻出来，一帧一帧看。”
赵梦涵蹲下身，指尖凝聚一丝寒气，轻轻点在阵图中央。寒星晶的映射功能被引动，阵法立刻多了一层识别能力——专门筛出带有佛劫气息或妖域特征的神念残留。
“一旦发现这类痕迹，”她说，“就会标记位置，传讯到我们玉佩。”
“好。”林宵收手，“现在就等他们动。”
两人站起身，走出大殿。阳光照在石阶上，弟子们来来往往，有搬运灵石的，有演练拳法的，一切如常。
化身此刻正站在讲武场高台上，叉着腰训话：“你们这锻体动作太僵，像木头人！我当年挑水都能练出爆发力，你们天天吃灵米还比不上一头野猪？”
底下一群新弟子哄笑，有人小声嘀咕：“林师兄今天嘴比往常还损。”
赵梦涵远远听着，眼角微动。
“他学你说话的样子挺像。”她说。
“那当然。”林宵双手抱胸，“我骂人都带节奏，他要是不会这点，就不配当我替身。”
他们在石阶上坐下，看似闲散，实则神识早已铺开。林宵的元婴静坐丹田，随时准备响应化身传来的信息；赵梦涵的寒星晶隐在袖中，持续扫描四周灵流变化。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中午，化身去了膳堂，端着一碗灵粥晃悠到晒太阳的角落，边吃边打盹，差点把勺子掉进碗里。
下午，他绕着东墙走了一圈，敲了敲新修的阵基，嘟囔几句“这石头不够硬”，然后懒洋洋地靠在树下乘凉。
晚上，他在修炼室盘坐，姿势标准，呼吸平稳，偶尔皱眉，像是在压制体内躁动。
一切行为，全都和林宵平时一模一样。
夜深了，山门安静下来。
林宵本体坐在讲堂前的石阶上，闭目养神。赵梦涵立在寒池旁，手指轻抚玄冰镯，三百六十五颗寒星晶在黑暗中流转微光。
忽然，她眼神一凝。
玉佩震动了一下。
不是强震，而是短促的一颤，像是风吹过铃铛的瞬间。
她立刻掐指一算，锁定信号来源——西北方向，边界符文区，有一道极淡的神念擦过，持续不到一息，带着一丝扭曲的法则波动。
她没动，也没出声，只是将信息默默记下，传给林宵。
林宵睁开眼，眸子漆黑如夜。
他没起身，也没去看那边，反而更放松地往后一靠，像是困了要睡。
可就在他闭眼的刹那，右手食指轻轻弹了一下，一道微不可察的金纹从指尖闪过，钻入地面，顺着地脉流向九个破洞的储物袋。
袋子里的环境回溯阵，开始倒带。
画面一帧帧浮现：白天的阳光，弟子的脚步，化身的活动，风的流向，灵力的起伏……
然后，在某个瞬间，空气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褶皱，像是水面上被无形的手划过。
那不是风，也不是人。
而是一道藏在天地缝隙里的视线，正死死盯着山门内部。
林宵嘴角慢慢扬起。
“找到你了。”
赵梦涵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他们还会来。”她说。
“一定会。”林宵睁开眼，“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现在看他们的，不只是眼睛。”
他抬手，掌心朝上，一道极细的金光窜出，落入地下的阵图之中。
回溯阵锁定了那一道神念的轨迹，开始逆向追踪它的来路。
虽然无法直达源头，但至少，已经摸到了它的影子。
赵梦涵看着他，忽然问：“如果他们发现是假的呢？”
林宵笑了：“那就说明他们看得够近，近到可以出手。”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那就更好办了。”
他的目光投向西北密林，声音低了下来。
“我不怕他们看。我只怕他们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