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尸解仙谜·长生之妄
第八十七章 曙光残影，长生实验终局录
闪烁着指引箭头的净化回廊岔路，安静地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箭头散发着柔和的蓝白色光芒，与周围尚在运转的净化装置同源，显得格外可信，却也格外突兀。
“地图上没有标记，‘曙光大厅’……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某种最后的希望之地。”玄玑子捋着胡须，眼神中充满审视，“但在这个被污染了八千年的设施里，什么样的‘曙光’还能留存？”
姜渊看向那箭头，又回头望了一眼他们原定路线通往的储备区方向，沉吟道：“前代智魄最后的遗言，提到‘源头’在看着。这‘曙光大厅’，会不会是当年有识之士留下的、关于‘源头’的线索？甚至是……对抗它的某种准备？”
“管他呢，反正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张明钰擦拭着剑身上的污渍，“有指引总比瞎闯强。再说了，”他指了指周围那些仍在运转的净化装置，“这些东西看起来还挺‘友善’的，至少比后面那些玩意儿友善。”
葛大师则蹲在一个净化装置旁，用工具小心地检测着能量流动：“嗯……能量输出稳定，协议响应正常，确实是设施原有的安全程序在运作。这个指引应该不是陷阱——至少不是畸变体或前代智魄那种陷阱。”
众人的目光最终落到了张灵溪身上。自从接收到前代智魄最后的意念后，他一直沉默不语，眉头微蹙。
“灵溪，你怎么看？”姜渊问道。
张灵溪缓缓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一丝疲惫，但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前代智魄说‘小心源头，它在看着’。如果这个‘曙光大厅’真是当年留下的线索，那么去看一看，或许是我们了解真相、避免重蹈覆辙的唯一机会。而且……”他顿了顿，“我总感觉，我们修复星炬、进入弦月之辉、乃至走到这里，或许并不仅仅是运气或偶然。”
“你是说……”玄玑子若有所思。
“只是一种感觉。”张灵溪摇摇头，“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
决定已下，队伍转向那条岔路。通道比主回廊狭窄一些，但同样干净，两侧的银白色墙壁上偶有精细的纹路闪过，像是某种信息记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雨后泥土的气息，这在全是金属与能量的设施中显得格外特别。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不算特别巨大、却异常精致的圆形大厅。大厅的穹顶是透明的，外面并非星空，而是流动着柔和白光的能量层——他们似乎位于弦月之辉的某个深层区域。大厅中央，是一个由纯净水晶构成的平台，平台上悬浮着三枚拳头大小、散发着不同颜色微光的水晶棱柱。
四周的墙壁上，不再是数据流或全息影像，而是一幅幅用某种永不褪色的颜料绘制的壁画，风格古朴而传神，描绘着文明诞生、发展、探索星空、面临危机、最终建造“方舟”的历程。而在大厅的入口对面，有一张简单的石质桌椅，桌上摆放着一本厚重的、由某种特殊合金薄片制成的“书”。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大厅一角，静静地站立着三个“人”。
或者说，是三个保持着生前面貌、栩栩如生、却被封存在透明能量琥珀中的身影。从左到右，分别是一个穿着播种人制式长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性；一个身着星瞳族服饰、额头有微弱晶体凸起的女性；还有一个则是穿着巡天司旧式星官战甲、眉眼间带着疲惫却坚定的老者。
他们仿佛只是睡着了，脸上甚至还保留着某种深沉的思索或决断的神情。
“这……”张明钰瞪大了眼睛，“他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欢迎来到‘曙光大厅’，后来的火种传承者们。”一个温和、苍老、带着无尽沧桑感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声音并非来自那三个被封存的身影，而是来自中央水晶平台上，那三枚棱柱中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一枚。随着声音，棱柱上方投射出一个模糊的、由光点构成的老者虚影，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一种平静而睿智的气质。
“不必紧张，我只是一段预设好的记录信息，结合了三位先驱的部分记忆与人格模板。你可以称我为‘记录者’。”老者虚影缓缓说道，“能够抵达此处，证明你们已经通过了基础净化，并且身上携带了至少一种高等文明的传承印记，以及对秩序与存续的坚定信念。”
“三位先驱？”姜渊的目光落在那三个被封存的身影上，尤其是在那位巡天司老星官身上停留许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是的。”记录者虚影的声音带着缅怀，“泽鲁斯，播种人‘方舟计划’的倡导者之一，也是‘永恒花园’项目的严厉批评者。”他指向播种人中年。
“艾莉娅，星瞳族最后的大先知，她预见了‘花园’的崩溃，却无力阻止。”指向星瞳族女性。
“还有，摇光第七星官，姜玄，你的先祖，或者说，血脉上的前辈。”虚影最后指向巡天司老者，“他是巡天司派驻弦月之辉的代表，也是坚持弦月之辉不应参与任何‘生命本质改造实验’的强硬派。”
姜渊身体一震，上前一步，对着那封存的身影深深一躬。众人也肃然起敬。
“他们为何在此？又为何……以这种形态？”玄玑子问道。
“因为他们做出了选择。”记录者虚影的声音变得低沉，“在‘永恒花园’灾难爆发、污染开始蔓延时，弦月之辉内部对于如何应对产生了严重分歧。一部分激进派主张启动弦月之辉的‘规则重构引擎’，强行净化甚至湮灭污染区，但这很可能导致整个设施崩溃，所有保存的火种毁灭。”
“另一部分，以他们三位为代表，则认为污染的本质并非单纯的破坏，而是‘长生之妄’引发的哲学与存在性灾难，暴力净化可能适得其反，甚至引发更可怕的变异。他们主张隔离、研究、寻找根源性解决方案。但当时时间紧迫，污染扩散速度超乎想象。”
记录者虚影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绝望的时刻：“最终，在最后一次紧急会议上，眼看激进派即将强行启动引擎，他们三位……自愿接受了‘意识剥离与信息封存’。”
“什么？！”葛大师惊呼。
“他们将自身完整的意识、记忆、知识，以及最关键的是——他们对‘长生之妄’的深刻反思、对‘方舟’使命的坚持、以及对‘后来者’的警示与期望——剥离出来，封存入这三枚‘传承棱柱’中。”记录者虚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敬意与悲凉，“而他们的身体，则被永久封存于此，作为‘曙光大厅’的基石，也作为他们信念的象征。”
“他们希望，当有合格的后来者抵达时，能够继承他们的遗志，获取他们的知识，找到真正解决危机的方法，而不是重复暴力与短视的错误。”
大厅内一片寂静。三位先驱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留下火种，这份沉重，远超众人想象。
“那么，您所说的‘根源性解决方案’，或者关于‘源头’的线索，在哪里？”张灵溪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记录者虚影的光芒微微波动：“三位先驱的传承棱柱中，封存着他们各自领域最核心的知识与思考。白色棱柱（记录者本身）包含事件完整记录、设施深层权限密匙、以及关于‘长生技术发展史’的批判性梳理。绿色棱柱（泽鲁斯）包含播种人内部关于‘生命本质实验’的禁忌资料、以及他对‘存在意义’与‘文明韧性’的研究。蓝色棱柱（艾莉娅）则包含星瞳族先知对‘未来可能性的观测’，以及她对‘永恒花园’崩溃瞬间捕捉到的、关于某个‘外部干涉’的模糊感应。”
“至于‘源头’……”记录者虚影的光芒变得有些明灭不定，“先驱们并未能完全确认。但他们一致认为，‘永恒花园’的崩溃，除了自身‘意义虚无’的内因，确实存在某种‘外部催化’。这种催化并非直接攻击，而是……某种‘诱导’、‘放大’，甚至可能是‘理念的投放’。他们怀疑，有一个超越常规认知的存在或势力，在暗中观察，并有意引导文明走向某种特定的、自我毁灭式的‘长生歧途’，以此……进行某种‘实验’或‘收割’。”
张灵溪想起了【碑】文明知识中，关于某些高等文明观测到宇宙中存在“文明过滤器”或“理念猎手”的零星记载，心中寒意顿生。
“如何获取传承？”姜渊沉声问道。
“将你们的手，分别放在对应的棱柱上。”记录者虚影道，“传承会以信息流的形式传递，能否理解、消化，取决于你们自身的积累与心性。警告：传承中包含先驱们深刻的情感和沉重的记忆，接收过程可能会有强烈冲击。建议一次一人，循序渐进。”
众人对视一眼。
“我先来。”姜渊走向那枚白色棱柱。作为摇光星官的后辈，继承姜玄前辈的传承，于情于理都应由他开始。
他将手放在棱柱上。乳白色的光芒瞬间将他包裹，大量信息流涌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眉头紧锁，仿佛在经历激烈的内心斗争。片刻后，光芒收敛，姜渊后退一步，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更加深邃，对着姜玄的封存身躯再次郑重行礼。
接着是玄玑子，他选择了绿色棱柱（泽鲁斯）。作为团队的分析者和推演者，播种人关于禁忌实验和文明韧性的资料对他至关重要。
张明钰选择了蓝色棱柱（艾莉娅），他希望能从先知对未来的观测中，找到关于自身寂灭死气化解的可能线索，或者至少，获得一些警示。
葛大师挠挠头：“我……我对这些哲学啊、未来啊不太擅长，能不能看看设施的结构图和工程技术传承？”记录者虚影表示白色棱柱中也包含了部分深层设施权限和工程技术，葛大师便也接收了部分信息。
最后，只剩下张灵溪。
他走到了三枚棱柱前，却没有立刻将手放上去。他闭上眼睛，玉盘护心灯的光芒在识海中静静燃烧，【碑】的文明火星缓缓旋转。他在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自己进入最佳的接收与理解状态。
然后，他同时将双手，轻轻按在了白色和绿色两枚棱柱之上。
“灵溪！”玄玑子想要阻止，同时接受两种传承，信息冲击可能加倍！
但已经晚了。
两股性质不同却同样庞大、深邃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冲入张灵溪的识海！
一边是冰冷而严谨的事件记录、设施密匙、长生技术批判史；另一边则是充满理想、反思、甚至痛苦挣扎的关于生命、意义、实验伦理的思考。
两股洪流在张灵溪的识海中碰撞、交织。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额头青筋暴起，鼻孔甚至渗出丝丝鲜血。元神上那些刚刚愈合一些的裂痕，再次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与此同时，【碑】的文明火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一个高效的信息熔炉，开始主动梳理、整合这两股庞大的外来信息。玉盘护心灯的光芒则稳守中央，护住他最核心的本我意识。
张灵溪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被撕裂，又在更高的层面上重组。他看到了一幅更加完整、也更加可怕的图景：
长生技术的诱惑如何在不同文明中重复上演；播种人内部激进与保守派的激烈斗争；“永恒花园”项目如何从最初的“意识备份”一步步滑向“虚拟永生”的深渊；外部那若有若无的“诱导”痕迹；以及三位先驱在最后时刻的绝望、挣扎与最终的决绝选择……
更重要的是，他从泽鲁斯的知识中，看到了“定义”权柄的另一种可能——不仅仅是定义外物，甚至可以尝试定义某种“抽象概念”的边界，或者……为某种“集体意识状态”提供“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息，又或许有几个时辰。
张灵溪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沉静，却又似乎承载了太多重量。脸色依旧苍白，但元神传来的不再是崩裂的痛楚，而是一种饱胀后的、缓慢消化吸收的充实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没有突破，但对世界的理解、对权柄的感悟，又深了一层。每一天都在累积，虽然缓慢，却方向明确。
他松开手，对着三位先驱的封存身影，深深一揖。
“如何？”姜渊关切地问。
张灵溪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了。也知道……我们可能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曙光大厅另一侧，一扇此前并未显现的、刻满了复杂符文的银色大门。那是记录者虚影在他接收完传承后，悄然为他显现的通道。
通往弦月之辉最深层秘密的通道——也是，可能最接近所谓“源头”窥视之所的地方。
（第五卷 第八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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