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光点如同鬼火，在嶙峋礁石的阴影中摇曳、汇聚。低沉的兽吼此起彼伏，带着压抑的疯狂与一种被强加的僵硬秩序感，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那股混杂污秽与兽性的气息，如同粘稠的海水，沉重地压在我们心头。
后路已断（管道内追兵不明，但不敢回返），前路被这突如其来的妖潮堵死。我们身处管道破口，地形狭窄，进退维谷。
“至少三十头……不，五十头以上！气息多在筑基期，但有七八头达到了金丹初期，领头的三头……接近金丹中期！而且……它们的状态不对，像被操控的傀儡，悍不畏死！”云逸脸色铁青，快速分析道。
被幽冥海操控的妖兽，远比普通妖兽难缠，因为它们没有恐惧，只有执行命令的疯狂，甚至可能被赋予某种自爆或特殊攻击手段。
“不能硬拼！”陆乘风咬牙，目光扫视着下方的地裂带，“地形复杂，或许可以利用那些地裂缝隙和怪石周旋。”
秦岚扶着几乎瘫软的蓝漪，看向我：“安道友，可有良策？”
我心念电转。强冲妖兽群，九死一生。固守破口，只能被逐渐耗死。必须寻找第三条路！
目光再次投向破口外的地裂带。观星镜显示的路线，是指向地裂带对面的目标哨站。但现在妖潮封路，直接过去已不可能。有没有可能……从地裂带下方穿行？
我闭上眼，全力催动潜龙令的“水脉感应”，同时借助净海令碎片对污秽的微弱排斥，感知地裂带深处的情况。
地裂带并非实心，其下方是犬牙交错、被海水灌满的岩石裂隙网络，有些地方深邃黑暗，连接着更深层的地下水脉或空腔。在这些复杂的裂隙中，潜龙令感应到了数条相对稳定、水流平缓的 暗流通路！
其中一条，隐约指向妖潮侧后方，似乎能绕开它们的主力，抵达地裂带的另一侧，接近目标哨站方向！
但暗流中情况未知，可能有其他危险，且通行速度必然受限，还需要长时间闭气或维持水遁术。
“走下面！”我睁开眼，斩钉截铁道，“地裂带下方有暗流通道，可绕开妖潮。但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在妖兽完成合围、封死所有下潜入口前进去！”
“暗流？”陆乘风眉头微皱，但随即点头，“总比硬闯妖群强。走！”
此时，妖兽群已经逼近到数百丈外，猩红的光点汇成一片，吼声震得海水微颤。几头速度快的、形似海狼但体表覆盖着黑色角质和骨刺的狰狞妖兽，已然咆哮着扑了过来！
“云逸，秦岚，带蓝漪先下！我和陆乘风断后！”我疾声道。
云逸和秦岚毫不迟疑，一左一右架起蓝漪，纵身跃出破口，灵力护罩撑开，朝着我指引的一处看似狭窄、但水流相对平缓的地裂缝隙直冲下去！
“噗通！”水花溅起。
几乎同时，几头海狼妖兽已扑至近前，獠牙滴着腥臭的粘液！
“杀！”
陆乘风剑光如瀑，瞬间分化出数十道犀利剑气，交织成网，当头罩向冲在最前的几头妖兽！剑气切割在妖兽的黑色角质上，迸溅出火星和污血，暂时阻滞了它们的冲势。
我也双手齐挥，数道混沌指风无声射出，精准点向妖兽相对脆弱的关节和眼睛，不求击杀，只求制造混乱和疼痛。
“吼——！”
妖兽吃痛，攻势稍缓，但更多妖兽从两侧和后方涌来，眼看就要将我们彻底包围！
“走！”我与陆乘风对望一眼，同时发力，震退身前的妖兽，随即身形倒转，紧随云逸三人之后，也跃入了那道地裂缝隙！
身后，传来妖兽扑空后愤怒的咆哮，以及它们试图挤入缝隙、却被卡住或相互冲撞的混乱声响。但缝隙狭窄，短时间内，这些体型较大的妖兽难以进入。
我们顺着狭窄的缝隙急速下潜。四周是冰冷的岩石，光线迅速黯淡，很快便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各自护体灵光和水遁术的微光照亮身前尺许范围。
潜龙令的指引愈发清晰。我引领着众人，在复杂如同迷宫的岩石裂隙中穿梭，时而侧身挤过窄缝，时而弯腰钻过石洞，时而在相对宽阔的水道中快速游动。
水流平缓，但水温极低，且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金属锈蚀和腐烂海藻的异味。水压也逐渐增大。
身后，妖兽的咆哮声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被水流声和岩石摩擦声取代。但我们不敢有丝毫松懈，谁知道这些被操控的妖兽会不会也懂得分兵，从其他裂隙追下来？或者，这暗流本身，就栖息着什么危险？
果然，下潜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带路的我突然感觉到水流有异！
一道无声无息、几乎与水流融为一体的透明波纹，如同巨蟒般，从侧面的一个岔道口猛地窜出，朝着队伍中央的秦岚和蓝漪缠去！
是“幻影水蚺”！一种能完美隐匿身形、擅长偷袭绞杀的四阶（相当于筑基圆满到金丹初期）水系妖兽！它显然适应了这里的黑暗环境，将我们当成了猎物！
“小心左侧！”我厉声预警，同时一道混沌指风已射向那透明波纹的“头部”！
秦岚反应极快，在听到预警的瞬间，已然将蓝漪推向身后的云逸，自己则双手一合，一道凝实如盾的“癸水灵璧”瞬间在身前成型！
“砰！”
透明水蚺撞在灵璧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身形微微显露，是一条长达五丈、粗如水桶、通体近乎透明的巨蟒，头颅扁平，口器内布满倒刺！
陆乘风和云逸的攻击也同时抵达！剑光与水蚺身躯摩擦，发出刺耳声响，风刃则切割向它相对脆弱的腹部。
这幻影水蚺异常狡猾，一击不中，立刻扭身，借助水流就想遁走。但我岂能让它如意？潜龙令的“镇”域虽在水中被削弱，依旧让周围水流微微一滞，迟滞了它的动作！
“净！”
我低喝，净海令碎片银光一闪，一股纯净的净化之力混合着我的神识冲击，如同尖锥，狠狠刺入水蚺那并不算强大的神魂！
水蚺身体猛地一僵，透明身躯剧烈波动，显露出痛苦之色。
趁此机会，陆乘风剑光如电，精准无比地刺入其七寸要害！云逸的风刃也将其身躯斩断数截！
污血（带着淡淡的蓝色荧光）染红了一小片水域，很快又被暗流带走。水蚺残躯抽搐几下，不再动弹。
我们略微松了口气，但不敢停留，继续前行。
接下来的路途，又遭遇了几波暗流中的原生危险——诸如成群结队、牙齿能啃食灵光的“蚀光鱼”，潜伏在淤泥中、能喷射麻痹毒刺的“刺囊海葵”，以及一处隐藏的 小型水下乱流漩涡。都被我们有惊无险地化解或避开。
蓝漪在秦岚的持续照应和丹药辅助下，勉强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能自己维持简单的水遁术跟上，脸色也好了些，只是眼中惊惧未散。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根据潜龙令的感应和估算，我们应该已经绕过了妖潮主力区域，接近地裂带的另一侧边缘，距离目标哨站应该不远了。
水流开始变得略微湍急，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不同于我们灵光的稳定光源。
“快到出口了！”我精神一振。
众人也提起精神，加快速度。
很快，我们从一个较大的水下岩洞钻出，眼前豁然开朗，进入了一片相对平坦、但布满大大小小发光藻类和奇异珊瑚的 海底缓坡。缓坡向上延伸，坡度平缓。
而光源，来自缓坡上方，大约百丈之外——那里，矗立着一座与我们之前所在哨站外形相似、但规模似乎更小一些的 暗银金属建筑！建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珊瑚和海底沉积物，显得颇为古老破败，但其顶端，有一个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 银色光点，正是那稳定的光源！
目标哨站！而且，似乎还有微弱的能量反应？！
我们心中涌起希望，迅速上浮，朝着哨站靠近。
然而，就在我们距离哨站还有不到五十丈时——
哨站侧面，一处被珊瑚半掩的金属墙壁上，一道紧闭的舱门突然无声滑开！
紧接着，一道身影，踉跄着从里面“摔”了出来，跌落在海底沙地上，挣扎了几下，竟没能立刻站起！
那是一个身披残破青铜甲胄、浑身浴血、气息萎靡到极点的 中年男子！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杆折断的青铜长戟，甲胄上布满了深刻的爪痕和焦黑灼痕，脸上也带着血污，看不清具体面容，但其眉宇间，有一股历经血战的坚毅与煞气，修为……竟然跌落了，但残留的波动，赫然曾经达到过元婴期！
只是此刻，他元婴溃散，金丹黯淡，身受重创，几乎油尽灯枯！
他看到我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嘶哑着开口，声音微弱，却如同惊雷般在我们耳边炸响：
“活人？……还有契约气息……你们……是龙宫……后裔？还是……‘归墟盟’的……残部？”
归墟盟？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挣扎着想抬起手中的断戟，却力不从心，反而牵动伤势，咳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污血。
“快……快进来……哨站……核心……还有最后一点能量……能启动……紧急传讯玉玦……把消息……传出去……‘幽冥海’……它们……要开启‘归墟之眼’……召唤……真正的‘古渊秽主’降临……时间……不多了……”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气息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话语中的信息震得心神剧震！
幽冥海要开启“归墟之眼”？召唤“古渊秽主”？
而眼前这个神秘的、疑似上古守卫的伤者，手中竟有能传出消息的“紧急传讯玉玦”？！
是立刻救治他，进入哨站，尝试发送可能拯救无数生灵的预警信息？
还是……警惕这可能又是一个陷阱？毕竟，他出现得太巧了，而且“归墟盟”这个名字，我们闻所未闻。
然而，他身上的伤势做不得假，那股源自上古的惨烈战意和绝望，也绝非伪装。
更重要的是，他提到了“契约气息”——他感知到了我们身上的净海令和潜龙令！
我看向那座呼吸般明灭着银光的古老哨站，又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甲胄男子。
选择，再一次摆在了面前。
而这一次，可能关乎的，远不止我们几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