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人，面孔很陌生。
侯亮平的火气直冲天灵盖，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你谁啊？哪个部门的？懂不懂规矩！！”
然而，那个年轻警官并没有被他吓到，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他只是平静地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同样穿着警服，但气质沉稳，脸上带着职业化微笑的中年男人。
侯亮平不认识他。
但那人却认识他。
“侯局长，这么大火气啊。”来人笑着开口，语气客气得让人发毛。
“你是……”侯亮平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省公安厅，督导组，李晓。”李晓亮明了身份，然后目光越过侯亮平，往审讯室里扫了一眼，最后又落回到侯亮平脸上。
“侯局长，我记得省检察院的通知上说，您现在是停职状态吧？”
“在这里加班审案子，这么敬业啊？”
侯亮平整个人晃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这明显就是祁同伟让他们过来的。
而审讯室里，一直密切关注着门口动静的陈清泉，在听到“省公安厅督导组”这七个字的时候，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审讯椅上挣扎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同志！救命啊！青天大老爷啊！”
陈清泉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眼泪鼻涕说来就来，声泪俱下。
“这个侯亮平！他不是人啊！”他指着已经呆若木鸡的侯亮平，开始了他的控诉，“他滥用职权！一个停职的干部，把我从山水庄园抓到这里，非法审讯！”
“他还刑讯逼供！拍桌子瞪眼，对我进行人格侮辱和精神威胁！”
这一套连招下来，行云流水，颠倒黑白，把旁边听着的年轻警员都给听傻了。
李晓看着侯亮平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可怜，但不同情。
惹了谁不好，偏偏要惹厅长。
他不再理会已经彻底石化的侯亮平，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厅长。”
“是的，现场我们已经控制住了。”
“人赃并获。”
……
省委家属院，三号楼书房。
祁同伟还在高老师的家里边，他听到李晓的汇报内容，笑了笑。
这盘棋，从侯亮平踏入汉东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他忍，他退，他甚至用祁同伟的副省长之位作为交换，眼睁睁看着这只猴子被沙瑞金安插进反贪局，在他经营多年的政法系统里上蹿下跳。
他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一个侯亮平自以为能一击致命，却将自己所有破绽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高育良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却没有喝，“这个侯亮平，还是太年轻了。真以为自己是天降的过江龙，可以横行无忌。”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对后辈的惋惜，但更多的，是棋手落定胜局的淡然。
“让李晓他们，先把人给我看住了。”高育良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别让他乱跑，更不能让他跟外界有任何联系。”
“我马上，给省纪委的田国富书记，打个电话。”
祁同伟点了点头，他知道，这通电话打出去，性质就彻底变了。
不再是公安系统内部的程序瑕疵问题，而是直接上升到了纪律审查的层面。
侯亮平这只上蹿下跳的猴子，这次，是真的要被关进笼子里了。
“喂，高书记。”电话那头传来田国富不疾不徐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国富同志，晚上好，没打扰你休息吧？”
高育良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像是一位深夜探讨学术问题的老教授。
“高书记客气了，我们纪委的工作，哪有什么休息时间。”田国富打着哈哈，滴水不漏。
高育良笑了笑，直奔主题：“国富同志，我长话短说。省检察院反贪局的侯亮平，刚刚因为涉嫌违规办案，被我们省公安厅的督导组，在京州市局的办案区，抓了个现行。”
他特意强调了“违规办案”和“抓了现行”，这是钉死侯亮平的两颗钉子。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沉默。
“高书记，这可不是小事。”田国富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只是比刚才多了一丝凝重，“具体是什么情况？”
“一个已经被省检察院明文停职的干部，非法审讯我们法院系统的干部，还涉嫌言语威胁，刑讯逼供。人证物证俱在，现场被我们的督导组完整地控制了下来。”
这番话，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辩驳的事实。
田国富又沉默了。
高育良在这个时间点亲自打电话给他，绝不是简单的通报情况。这是在将军。
侯亮平是谁的人？是从京城空降下来的。
也是沙瑞金力荐的人。
高育良这是要借他田国富这把刀，去砍沙瑞金的脸。
“高书记，事关重大，”田国富终于开口，语气变得异常谨慎，“沙书记……知道这件事吗？”
这一问，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
“国富同志，我之所以先打给你，而不是先向沙书记汇报，正是出于维护大局的考虑。”
“侯亮平毕竟是沙书记亲自推荐的干部，他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沙书记的脸上也不好看。”
“我的意思是，由你们纪委先介入，按照程序，先把人规起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等事实固定了，我们再一起向沙书记汇报。这样，既能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也是对沙书记，对省委负责任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