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们的情绪再次被点燃，整个接待室里充斥着悲愤的控诉和哭喊。
他们感觉自己被愚弄了，被整个汉东的官僚体系耍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接待室的门被推开了。
祁同伟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得体套装，气质优雅，面容精致。
她的出现，与这个充满悲伤和愤怒的房间格格不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正是山水集团的董事长，如今汉东省最大的慈善家，高小琴。
所有人的声音，都因为这两人的到来而停顿了一下。
家属们都认得祁同伟，这个给他们下跪的公安厅长。
但他们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带着一个如此光鲜亮丽的女人过来。
死者的儿子警惕地看着祁同伟：“祁厅长，这个判决，我们不接受！你答应过我们的，要给我们一个公道！”
祁同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过身，让出身后的高小琴。
高小琴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她走到家属面前，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和尊重。
“各位家属，请节哀。我叫高小琴，是桐琴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
她将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推到死者的儿子面前。
“桐琴慈善基金的宗旨就是为了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尤其是为国家做出过贡献的英雄和他们的家属。”
高小琴的声音温婉，“我们基金会得知了杨老的事情，都感到非常痛心和惋惜。英雄为国流血，他们的家属，绝不能再流泪寒心。”
“这里是一百万，是我们基金会的一点心意，作为给老英雄家属的慰问金。希望能够帮助你们度过难关。”
一百万！
他们全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桌上那份文件，那是一张一百万的支票。
刚才还在为了二十万的赔偿金而愤怒不平，转眼间，就有人拿出了一百万？
这……这是真的吗？
杨老的儿子嘴唇哆嗦着，看着支票上那一长串的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祁同伟这才缓缓开口，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家属的脸。
“各位，我知道，再多的钱，也换不回老英雄的命。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日子还要过下去。”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开始给他们算一笔账。
“法院判的二十万，是陈岩石个人出的赔偿款。这一百万，是桐琴慈善基金给你们的慰问金。”
“除此之外，经过我们省厅的协调，京州市政府，会再拿出一笔八十万的政府补偿款。”
“还有，军区的孙司令，他也代表部队，给你们家属准备了五十万的抚恤金。”
二十万……一百万……八十万……五十万……
加起来，是两百五十万！
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对于这些普通的工薪家庭和农民来说，这几乎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知道大家心里不平，觉得陈岩石没有坐牢，就是不公道。”
祁同伟继续说道，“但是，大家要明白一个道理。法律有法律的规定，他七十多岁了，而且在整个事件中，他没有动手，只是动了嘴，构不成故意杀人。我们能争取到的，就是让他身败名裂，取消他所有的待遇，让他一辈子的清誉毁于一旦。这个惩罚，对他那种人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且，说句大家不爱听的实话。”祁同伟看着死者的儿子，“我找医生了解过，就算那天老爷子顺利做了手术，以他的身体状况，最多，也就能再撑个两三年。”
“现在，人虽然走了，但你们拿到了两百五十万的赔偿。这笔钱，能让你们全家人的生活，都上一个大台阶。孩子们上学，老人看病，都不用再发愁。”
“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你们再闹下去，去上告，去折腾，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什么都拿不到，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这里面的水，比你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祁同伟的话，精准地剖开了他们内心所有的愤怒、不甘和幻想，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他们面前。
接待室里，一片死寂。
家属们面面相觑，他们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动摇。
是啊，祁厅长说的是实话。
人已经死了，再闹下去，真的能让陈岩石坐牢吗？
恐怕不能。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现在，摆在眼前的是两百五十万。
带头的中年男人，也是死者的儿子，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还在为孙子的学费发愁，想起了家里拮据的生活。
良久，他松开了拳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看着祁同伟，眼眶一红，“噗通”一声，再次跪了下去。
“祁厅长……我们……我们听您的！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们全家给您磕头了！”
他一跪，身后的家属们，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这一次，不是为了求公道，而是为了感谢。
祁同伟坦然地受了他们这一拜。
就在这时，接待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在两个法警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正是陈岩石。
他今天来，是按照法院的判决，来履行对受害者家属的当面道歉。
可他一进门，看到的，却是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杨家的那群刁民，那个半个月前还对他喊打喊杀的家属，此刻，正黑压压地跪在地上，对着那个他最痛恨的人，那个毁了他一生清誉的祁同伟，磕头谢恩！
而祁同伟，就那么安然地坐在那里。
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深深地刺痛了陈岩石的眼睛。
陈岩石浑身发抖，一口气堵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