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很明确，我要调查马云波案背后所有不合规、不合法的操作！”
“嗯，那你查呗，我有拦过你吗？”
“侯亮平你的上司是季昌明，没必要来跟我报告，你想调查就调查。”
“祁同伟，我不是报告，我是在问你话。”
“问我？”祁同伟冷笑一声，“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话？”
侯亮平又是一愣。
“什么身份？”
“是你，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局长，侯亮平，对我这个汉东省副省长、公安厅厅长，进行正式的职务询问？”
祁同伟的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副省长。
公安厅厅长。
这两个职务，像两座大山，瞬间压在了侯亮平的头顶。
他那点反贪局长的级别，在这两座山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还是……”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度，那弧度里，是毫不掩饰的嘲弄和鄙夷。
“是你，汉大政法系毕业的侯亮平，作为我的老学弟，向我这个当年的学生会主席，虚心请教？”
侯亮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祁同伟的话，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精心营造的“孤胆英雄”氛围，他自以为是的“正义审判”立场，在祁同伟这几句简单的身份界定面前，被撕得粉碎。
是啊。
职务询问？
他一个正处级的反贪局长，有什么资格，在没有任何正式手续的情况下，“询问”一个副部级的省领导？
这是越级，是违纪，是政治上的不成熟！
请教？
那更是将他自己，放在了一个卑微的、仰视的位置上！
他所有的气势，所有的准备，都在这一刻，成了一个笑话。
祁同伟看着他那张青一阵白一阵的脸，缓缓地说出了结论。
“如果是前者，”
“你，侯亮平，还没有这个资格。”
“如果是后者……”
祁同伟的视线，重新落回到那块冰冷的墓碑上，声音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
“我，祁同伟，无可奉告。”
雨，还在下。
雨丝，打在侯亮平那张涨红的脸上，却丝毫无法浇灭他心头燃烧的怒火和屈辱。
祁同伟在转身的瞬间，留下了一句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话。
“作为同是高老师的学生，我最后劝你一句。”
“侯亮平，汉东的水很深。”
他的目光从墓碑上移开，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落在了侯亮平的身上。
“有些东西，不是一只猴子，一个上不了台面畜生，能把握得住的。”
猴子、畜生。
这四个字，狠狠地戳进了侯亮平的心脏。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踩在脚下。
祁同伟走了。
他没有再多看一眼，撑着伞，一步一步，走下湿滑的石阶，身影很快就融入了那片灰白的雨幕之中。
只留下侯亮平一个人，僵立在风雨里。
他握紧了拳头，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祁同伟那句话。
猴子、畜生、你把握不住。
这是蔑视，是羞辱，更是来自胜利者的，赤裸裸的炫耀！
他祁同伟凭什么？
一个靠着裙带关系，靠着出卖自己的尊严才爬上来的投机者！
一个满手肮脏，践踏法律，将罪犯包装成英雄的伪君子！
他凭什么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审判自己？
侯亮平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觉得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副省长斗，而是在跟一个盘踞在汉东上空的巨大阴影斗，而祁同伟，就是那个阴影最核心，最黑暗的部分。
他要撕开这个阴影！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祁同伟那张英雄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副丑陋的嘴脸！
……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
季昌明的办公室门，被“砰”的一声，粗暴地推开。
侯亮平浑身湿透，头发上还在滴着水，脸色阴沉得可怕。
“亮平？你这是……”季昌明被吓了一跳，从文件堆里抬起头。
侯亮平没有回答，径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将一份同样被雨水浸湿了一角的文件夹，重重地拍在桌上。
“季检，我要举报。”
“我以汉东省检反贪局局长的名义，正式向您举报，汉东省副省长、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在东山马云波一案中，涉嫌滥用职权，徇私舞弊，欺上瞒下，为重大腐败分子伪造英雄身份，严重破坏国家法律法规的严肃性！”
“我认为，祁同伟本人在整个东山缉毒案中的功劳，也存在重大疑点，需要重新审查！”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季昌明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侯亮平，又低头看了看那份湿漉漉的文件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沉默地拿起文件夹，用纸巾擦干上面的水迹，缓缓打开。
他看着里面的内容。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和侯亮平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季昌明看得很慢，很仔细。
他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侯亮平站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上司，和他一起，向着那个共同的敌人，发起冲锋。
终于，季昌明放下了文件夹。
用手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他才抬起头，看着侯亮平，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说道。
“亮平啊。”
“算了吧。”
算了吧？
侯亮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所有的准备，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决心，换来的，就是这轻飘飘的三个字？
“季检！您这是什么意思？”侯亮平的声音陡然拔高，“什么叫算了？马云波罪证确凿，祁同伟一手遮天，这是事实！我们是检察官！维护法律公正是我们的天职！您怎么能说算了？”
“我当然知道我们是检察官。”季昌明把老眼镜放到桌上，脸色也沉了下来，“汉东的贪官有很多，烂到根子里的也不少。但是亮平，祁同伟不是。”
“就算，我是说就算，祁同伟在马云波这件事的处理上，确实有不合规矩的地方，那也不是现在，更不是靠这件事，能把他拿下来的。”
季昌明的话，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侯亮平头上。
他所有的“正义”，在季昌明这番冷静到冷酷的“政治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自量力。
“怕了？”
侯亮平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失望。
“季检，你是不是怕了？你是不是怕他祁同伟那个副省长、公安厅长的身份？”
“你怕得罪他，怕影响你待遇退休，所以你就对这些黑幕视而不见，对吗！”
“侯亮平，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