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杏黄龙旗一闪而过,下一秒,苏清漪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诏狱第七牢,人称活棺材。
这里没有窗,墙角只有一个还在往外渗黑水的排气口。
空气里飘着一股陈旧的血腥味,还混杂着耗子腐烂的臭气,吸进肺里,能把人最后一点求生的念头都给呛没了。
“哐当!”
铁门重重合上,门上挂的铜铃被震得叮当作响,听着跟催命似的。
这铃铛是裴砚之特意挂上去的,只要里面的人稍微动一下,铃铛一响,外头那些狱卒就会凑到巴掌大的观察孔上,像看猴子一样往里瞅。
苏清漪靠坐在墙角,御寒的狐裘已经被扒了,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中衣。
冷气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左手腕的旧伤口开始作痛,像是骨头里有无数蚂蚁在啃。
这是原主娘胎里带出来的蚀骨寒蛊,平时藏着不发作,一碰到阴冷的环境,疼得让人想把手都给剁了。
苏清漪没剁手,只是把手缩进袖子里,不动声色的往东墙挪了挪。
那里是整个牢房最潮湿的地方,第三块青砖的缝隙里,长了一圈淡青色的霉斑。
随着外头太阳落下,排气口漏进来的微光正好打在上面,升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湿气。
苏清漪蜷着身子,看起来像是冻得发抖,正好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然后用留长的指甲在砖缝里狠狠的刮了一下。
指甲缝里顿时塞满了青色的霉屑。
她把手缩回袖中,摸到了之前在混乱中,从小满指尖蹭到的那块小血痂。
霉屑混着血痂,被她用两根手指飞快的搓成粉末,扔进了袖袋里那个拇指大的小药囊。
“系统,干活。”她在心里默念。
【检测到生物样本:高活性青霉菌株 + 尸毒血痂(含微量百年镇魂膏残余)。】
【正在合成……】
【合成完毕。启动声纹药性加密模块。】
界面闪过一道微光,药囊里的粉末没变成什么厉害的毒药,而是散发出一种只有特定频率才能激发出来的波动。
就在这时,牢门上的小窗“哗啦”一声被人拉开。
一个驼着背的老婆子提着个半馊的木桶走了进来。
“苏大小姐,喝水。”
吴婆子那张老树皮似的脸上堆着假笑,脚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猛的一歪。
那一瓢凉水,正好全泼在了苏清漪的胸口。
要是以前的大小姐,这会儿怕是已经尖叫着跳起来了。
但苏清漪没动,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死死盯着吴婆子借着扶她的动作伸过来的那只干枯的手。
那只手动作很快,锋利的指甲在苏清漪散乱的头发边轻轻一勾。
头皮传来一阵微痛。
三根头发被扯了下来。
那几根头发丝在昏暗的灯火下,竟然闪着一层奇怪的微光,那是蛊纹共鸣。
想拿我的头发做引子?
苏清漪心中冷笑,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她像是被吓傻了,手里的空药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正好磕在吴婆子脚边。
借着那个角度,罐底一层还没干的血珠像镜子一样,映出了吴婆子耳后的一抹亮光。
那是一枚玉蝉耳坠。
耳坠一身雪白,只有蝉腹部有一点红,跟裴砚之耳朵上那只是同款。
更关键的是,在系统的微观扫描视野里,玉蝉的腹部是空的,里面藏着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齿轮结构——一个微型药碾。
这伙人,连耳朵上都挂着制毒的工具。
“婆婆这耳坠子真好看,”苏清漪突然开口,声音因为冷还有些发颤,“跟裴大人是一对儿吧?”
吴婆子浑身一僵,手里抓着的三根头发差点掉在地上。
她没敢接话,眼神慌乱的躲闪了一下,抓起水桶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牢房里又安静下来,只有那该死的铜铃还在轻轻的晃荡。
夜深了。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很有规律的摩擦声。
“沙……沙……”
是扫帚扫过地面的声音。
苏清漪猛的睁开眼。
那声音停在了她的牢门外。
没有脚步声,只有扫帚头蘸了水,在铁门背面快速涂抹的小声音。
那动静不像打扫,倒像是在用湿扫帚在门上写着什么。
苏清漪撑着身子挪到门边,指尖轻轻的划过门缝。
明明是冰冷的铁门,那一瞬间却烫得她指尖发麻。
门外的人用的是霉斑水,那种高浓度的青霉菌液一碰到铁锈和潮气,正在发生剧烈的放热反应。
那些看不见的字迹,顺着热度传到苏清漪的指尖,在她脑海里勾勒出一行字——
《玄枢药经·癸未卷》首句:“药不封喉,封喉者,人心。”
是哑姑。
那个在御药房扫了一辈子地,装了一辈子哑巴的前朝司药女官。
她在告诉自己,裴砚之用来控制人声带的毒药,解药的关键不在药本身,而在人心,在那个控制毒药释放的开关。
那个开关,就是玉蝉。
苏清漪眼神一凛,突然狠狠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一股腥甜瞬间满嘴都是。
她含着那口血,猛的喷在那块长满霉斑的墙砖上。
舌尖血至阳,霉斑菌至阴。
两者相撞,系统界面瞬间红光大作。
【警告:检测到剧烈化学反应!】
【正在将《玄枢药经》残篇转化为生物脉冲信号……】
【载体:青霉香。】
【发射!】
一股看得见的青色烟雾从墙角升起,没有往上飘,而是像有生命一样,贴着地面迅速的散开。
它穿过门缝,穿过走廊,化作七道看不见的波动。
第七道波动最猛,直直射向走廊尽头那个正在巡视的身影。
远处,原本背着手、一脸阴沉的裴砚之突然停下脚步。
他猛的捂住喉咙,整个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踉跄着退了两步,后背重重的撞在墙上。
“咳……咳咳……”
他想喊,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嘶吼。
他左耳上那枚精致的玉蝉耳坠,在没人碰的情况下,里面的微型齿轮突然疯狂的转动起来。
咔嚓。
玉蝉腹部自己旋开,露出一道比头发丝还细的碾槽。
那个碾槽是个极小的“缄”字形状,此刻正不断往外渗着黑色的黏液——那本是他准备用来让苏清漪永远闭嘴的毒,现在却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听见了。
那种青霉香里夹带的频率,震动了他的耳膜,也震动了他耳坠里的机关。
那是只有精通《玄枢药经》的人才能听懂的声音,而他这个偷学的人,只配被这声音震碎听觉。
苏清漪靠在墙上,擦掉嘴角的血迹,听着远处传来的那一声倒地的闷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牢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但这次的安静不一样了。
一股带着杀气的寒意,正穿透厚重的石墙,从诏狱的入口处缓缓的逼近。
苏清漪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有些燥热。这是一种感应。
仿佛在黑暗的尽头,有一块残缺的玉珏,正在随着某个人的靠近,而在虚空中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