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子崩开,苏清漪胸口一松,终于能顺畅呼吸。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鼻尖那股若有似无的陈皮薄荷味,最后一次钻了进来。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关于家的唯一记忆,是她那个便宜娘亲留下的最后念想。
真好闻啊,可惜以后再也闻不到了。
苏清漪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脚尖在青砖上狠狠一碾,向后仰倒,直直坠入身后沸腾的巨鼎金液中。
噗通。
金液并不烫,反而十分温热,瞬间没过苏清漪的头顶,灌满了耳道。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喧嚣都被隔绝,只有那个冰冷的系统音,在脑海中炸响。
协议启动。
代价支付确认:剥离宿主关于母亲怀抱药香的全部嗅觉与情感记忆。
全域药效场解锁。
覆盖范围:京畿三十里。
效果加载:凡持百草堂药牌者,外伤愈合速度提升90%,毒素中和率提升90%,致死判定延迟半个时辰。
脑海深处,那段午后阳光里摇椅与药香的记忆画面,滋啦一声,烧成了灰白虚无。
苏清漪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抓,可指尖触碰到的只有虚空。
她张了张嘴,想要喊一声“娘”,可那个字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对应不上任何一张脸,任何一种味道。
那一瞬间的空白,冷得刺骨。
我是谁?
不,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名字。
脑海那片空白的废墟上,只有三个大字钉在原地:苏清漪。
这就够了。只要名字还在,老娘就还在。
轰隆——
透过金色液面,苏清漪感到一股强烈的震动从鼎底传来。
她虽闭着眼,但此刻身处药液中心,整座凤台的一举一动都清晰的呈现在她感知中。
她感知到,凤台中央那口沉寂百年的汉白玉石椁从内部轰然炸裂。
炸裂的石椁空空荡荡,只有一枚翠绿的玉简悬浮在半空,上面流转着四个古篆字:药神承诏。
玉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化作一道流光,噗的一声破开液面,精准的钻进苏清一的掌心。
玉简入手的刹那,一股熟悉的温热顺着掌纹游遍全身,那温度,竟然跟她肚子里那颗折腾了许久的槐籽一模一样。
紧接着,一直悬浮在鼎外的吴婆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她手里那盏骨灯的火焰突然窜起三尺高,灯影透过鼎壁,在金液中投射出一副清晰的透视图。
原本在苏清漪腹中蜷缩成一团的药胎,此刻舒展开来。
它细小的四肢化作了无数繁复的经络与根系。
随着那微弱而坚定的搏动,原本显示为癸未二字的胎记,正在飞速重组变形。
笔画重组,最后定格为三个霸道的碑文:药即诏。
也是在这一刻,鼎外传来一阵骚动。
那个一直想要拉她垫背的柳嬷嬷,此刻正仰面躺在地上。
她脖子上的血早已流干,尸体化作了肥沃的养料。
大片青苔从她身下蔓延,无数金色药花在尸体上盛开,景象奇特。
鼎壁之上,那份焦山死人名录金光大盛。排在榜首的柳云锦虚影,忽然从鼎身探出半个身子,在那漫天花雨中,对着地上的尸体伸出了手。
来吧,回家了。
柳嬷嬷扭曲的脸上,戾气烟消云散。一道淡淡的魂影从尸身上飘起,握住姐姐的手,化作一点流萤,义无反顾的没入鼎壁的名录中。
就在那份长长的死亡名单末尾,三个崭新的金字正在缓缓成型——苏清漪。
她的名字,与这三百冤魂绑在了一起。
又是一声巨响。
林嬷嬷将手中那根枣木拐杖,狠狠的插进凤台中央的裂缝里。
枯木逢春,落地生根。那拐杖迎风便长,眨眼间褪去了木质的纹理,化作了一座巍峨的青石碑雏形。
碑面上光秃秃的,一个字都没有,却随着苏清漪的心跳频率,一呼一吸的闪烁着微光。
“既然这天下没人能护得住药,那这规矩,本王来立。”
夜玄凌的声音穿透了金液的阻隔,清晰的传进苏清漪的脑子里。
夜玄凌抬手解下腰间那块象征大靖军权的暗夜阁玄铁兵符。
那块无数人渴求的兵符,被他随手掷出。
兵符不偏不倚,正好镶嵌在石碑的顶端。
“传本王令,即刻起,凡药旗所指,便是兵锋所向。谁敢动百草堂的人,就是动本王的兵。药令,即军令!”
这一声吼穿透风雪,也击碎了沈昭容的幻想。
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此刻瘫软在地,眼睁睁看着手里那本象征后宫权柄的金册化作飞灰。
灰烬之中,一条筷子粗细的金龙钻了出来,它嫌弃的看了一眼沈昭容,转头冲着药鼎发出一声讨好的龙吟,然后欢快的盘绕在鼎身之上,当起了护法神兽。
“百草堂,谢王爷赐碑!”
谢影双目赤红,抡圆了手中的玄铁重锤,用尽全力砸向石碑的基座。
当——!
火星四溅,金液如泉涌般从锤落处喷薄而出,在碑面上迅速凝结。
碑面上的字迹迅速凝结,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狂傲:
药可入凤宫,亦可定乾坤。
字成的刹那,夜玄凌身后的《玄枢》自动滑出袖口,悬浮在半空。
书页哗啦啦翻动,最后停在了第一页那原本空白的地方。
一行墨迹未干的小字,正在缓缓浮现。
苏清漪身在鼎中,但在全域感知的加持下,那一行字清晰的映入她的脑海。
看清那行字的瞬间,苏清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呛死在金液里。
那正是她穿越前,坐在漏雨的出租屋里,边吃泡面边敲下的这本破书的第一句话——
“医妃冲天,本宫是你惹不起的药神!”
这该死的命运闭环,还真是充满了恶趣味。
就在苏清漪想要吐槽这狗血剧情时,掌心的玉简突然变得滚烫,鼎内的金液开始剧烈旋转,形成一个漩涡,托着她的身体缓缓上升。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沸腾的鼎口。
一只白皙的手握着手术刀,破开金色液面,缓缓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