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风雪交加,狂风拍打着城墙,声音凄厉。
大营里,除了风声,就剩下伤兵营那压抑不住的惨叫。
中军大帐的帘子被猛的掀开,一股混着雪沫子的冷风灌进来,差点把案几上的油灯吹灭。
“截!必须截!”老军医手里攥着把还沾着碎肉的锯子,胡子都在抖,“毒气入骨,再不砍腿,将军这条命就交代了!”
榻上,霍骁脸色惨白,腹部那个贯穿伤正往外冒着黑血,但他硬是一声没吭,只是死死抓的身下的羊皮褥子,指节泛白。
“这一锯子下去,大靖就少了个战神,多了个残废。”
苏清漪的声音冷冷的插了进来。
她一身灰色的药师袍,脸上蒙着白绫,在谢影的搀扶下跨过门槛。
她虽然看不见,但身上那股沉稳的气场,还是让老军医手里的锯子顿了一下。
“你是何人?军机重地,闲杂人等……”
“药监提举司特使,奉摄政王令,接管伤兵营。”苏清姨懒得废话,亮出一块黑铁令牌。
那是临行前夜玄凌硬塞给她的,据说见牌如见君,好用得很。
老军医还要争辩,苏清漪已经走到了榻前。
系统雷达在她脑海中迅速的构建出霍骁的三维解剖图。
【腹腔贯穿伤,脾脏破裂伴随大出血,箭头残留距腹主动脉0.5厘米。
毒素类型:腐尸毒。
建议立即进行脾脏修补术及清创引流。】
还好,不用切脾,不然这免疫力在这种卫生条件下也是个死。
“清场。”苏清漪头也不回,“除了一名助手,所有人都出去。另外,去准备三十桶沸水,十坛烈酒,还有煮沸烘干的白布。”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老军医气得跳脚,“开膛破肚那是北狄巫医的邪术!你这是要害死将军!”
周围的亲兵也一脸警惕,手里的刀都拔出半截了。
“照做。”
一直沉默的夜玄凌忽然开了口。
他穿着凌参将的普通铁甲,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千军万马的威压,整个营帐立刻没人敢出声。
亲兵们互相对视一眼,默默收刀退下。
老军医恨恨的跺了跺脚,把锯子往地上一扔,摔帘而去。
苏清漪没空管这些人际关系,她必须争分夺秒。
“谢影,守住门口,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至于你……”她侧头“看”向帐内唯一剩下的那个随军药师——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去把那几坛酒倒进铜盆里。”
那中年药师唯唯诺诺的应了,手脚麻利的开始干活。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从特制的医药箱里取出那一排手术刀。
因为有外人在,她不能直接从系统空间取物,只能装模作样的摸索。
蒙眼手术,在外人看来是神迹,对她来说却是常态。
系统提供的视野比肉眼更精准,甚至能标注出每一根毛细血管的流向。
“忍着点,没有麻沸散了,我给你用了针灸止痛,但还是会疼。”
霍骁费力的睁开眼,看着这个蒙着眼的女人,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这点疼……算个屁。”
刀锋划过皮肤,没有丝毫凝滞。
苏清漪的手稳得可怕。
切开皮肤,分离肌肉层,止血钳精准的夹住出血点……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那个中年药师在一旁递着止血棉,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毒。
就在苏清漪伸手去接下一块止血棉时,脑海中警铃大作。
【警告!
检测到高浓度活性生物毒素!
来源:前方止血棉。
成分:休眠期尸蛊粉。】
这要是按进了伤口,霍骁的五脏六腑会在半个时辰内烂成一锅粥。
苏清漪的手在半空中停住。
就在这一瞬间,帐篷里的油灯突然灭了。
灯芯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掐灭的一样,根本不是风吹的。
苏清漪脊背一凉——林嬷嬷来了。
黑暗中,那中年药师显然没料到这一出,动作慢了半拍。
苏清漪却不需要光。
系统视野里,那个药师身上的热源反应红得发紫,袖口里藏着的东西正散发着诡异的蓝光。
“这就是药神的手段?”
苏清漪冷笑一声,手中的手术刀突然调转方向,闪电般的划过那药师的手腕!
“啊——!”
惨叫声响起,一块沾满白色粉末的止血棉掉在地上。
“泼酒!点火!”苏清漪厉声喝道。
夜玄凌反应极快,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烈酒坛子,手中火折子一甩。
“轰!”
蓝色的火焰瞬间腾起。
那地上的止血棉遇到酒火,竟然发出了“叽叽叽”的怪叫声,像无数虫子在被烧烤,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弥漫开来。
火光映照下,那药师捂着手腕想跑,却被守在门口的谢影一脚踹回了帐篷中央。
一块黑色的令牌从他怀里掉了出来,上面刻着狰狞的狼头图腾——北狄王庭暗探专用的死士令。
“原来是你。”夜玄凌走过去,一脚踩在那令牌上,声音冷得掉冰渣,“我就说,大靖的布防图怎么总是泄露出去。”
“把他拖下去,别让他死了。”苏清漪头也不抬,重新换了一把刀,“手术还没做完。”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是真正的生死时速。
取出毒箭,修补脾脏,冲洗腹腔,逐层缝合。
当苏清漪打下最后一个外科结,剪断羊肠线时,系统显示霍骁的生命体征终于从红线拉回了黄线。
她拿出一瓶淡黄色的粉末——她在路上提纯的土制磺胺粉,均匀的撒在伤口上。
“命保住了。”
苏清漪长出了一口气,脱下满是血污的手套,这才发现后背早就湿透了。
榻上的霍骁缓缓睁开眼,眼神虽然还有些涣散,但那股死气已经散去。
他盯着苏清漪那双蒙着白绫的眼,嘴唇动了好几下,才沙哑的挤出一句话:
“姑娘这缝合的手法……倒像是我幼时在宫中见过的……一位御医。”
苏清漪擦汗的手猛的一顿。
她想起,霍家二十年前是药妃的支持者,药妃出事后,霍家才被贬到这雁门关。
“将军看走眼了。”苏清漪不动声色的收起手术刀,“那是兽医缝猪皮的手法,结实就好。”
霍骁愣了一下,随即扯动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一阵咧嘴。
走出帐篷时,外面的雪似乎停了。
夜玄凌递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这么看着我干嘛?怕我刚才手抖把你爱将捅死?”苏清漪捧着碗,小口抿着,辛辣的姜味冲淡了鼻尖萦绕的血腥气。
“我在想,”夜玄凌伸手替她把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微凉,“你刚才那每一刀下去,剖的是霍骁的肚子,还是在赌你自己的命?”
“我只赌我能赢的局。”苏清漪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松木香,“如果我不敢动刀,今天死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主将一死,雁门必破,那时候,死的就是这一城的百姓。”
远处,几道狼烟冲天而起,那是北狄进攻的信号。
但在雁门关最高的城楼上,一面绣着“百草堂”三个大字的药旗,正迎着凛冽的北风,猎猎作响。城墙上的守军们看到那面旗,心里莫名踏实了许多。
夜玄凌转过身,看着那面旗帜,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那个细作刚才招了一半就晕过去了。”
“说了什么?”
“他说,他在京城还有个接头人。那个人,姓拓跋。”
苏清漪的手指紧紧扣住了碗沿。
拓跋,那是前朝皇族的国姓。
如果这个接头人就在京城,还在宗室之中……
看来,这盘棋,下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