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行淡蓝色的代码闪烁了两下,最终归于寂静。
苏清漪揉了揉干涩的眼角,将视线重新聚焦在面前这尊青铜药炉上。
炉身正发出低沉的嗡鸣,那是气流通过特制风口产生的震动。
炉膛里没有火,只有那根染了她和皇帝混合血液的银针,正悬浮在磁力架上,被底部的线圈加热到微红。
“系统,加大风机功率,把这股加了料的信息素给我吹出去。”
【收到。高频风扇启动,覆盖范围:以药律司为中心,半径五百米。】
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淡粉色烟雾顺着排气管,悄无声息的融入了京城的夜色中。
这味道人闻不到,但对于体内养着子蛊或者长期接触蛊虫的人来说,却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房梁上落下一点细灰。
苏清漪没动,只是手里那把手术刀轻轻在指尖转了个圈。
“吱呀——”
库房的窗户被人用极薄的刀片挑开,动作极轻。
一个佝偻的身影翻了进来,目标明确,直奔角落里那只贴着封条的红木箱子——里面装着刚绘制完成的《军中毒瘴解方图》。
那人掏出火折子,刚要吹亮,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冰凉的绣春刀背砸在他的手腕上。
“咔嚓。”骨裂声清脆。
“啊!”那人惨叫刚出口,就被谢影一脚踩在脸上,硬生生把后半截声音踩回了肚子里。
火折子滚落在地,照亮的竟是平日里负责给药律司倒药渣的哑巴老头。
“哑伯?”苏清漪慢悠悠的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盏无影灯,直射对方的瞳孔,“原来你会叫唤啊。看来当年在疫病帐篷外放火的时候,嗓子还没坏?”
那老头瞳孔猛的一缩,显然没料到这陈年旧账会被翻出来。
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残缺发黑的牙齿,那是长期服用抗毒药物的特征。
“晚了……咳咳……晚了。”他声音嘶哑,像是砂纸磨过铁锈,“淮阳郡王早已带着药妃的真骨出了城,此时怕是已经到了雁门关。只要将那骨头献给北狄狼主,大靖……必亡。”
说完,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咯喽”声,腮帮子猛的鼓起,似乎咬破了什么。
谢影脸色一变,伸手去卸他的下巴,却只摸到了一手的黑血。
老头瞪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清漪,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却挂着诡异的嘲讽:“我……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看你怎么死……”
尸体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谢影脸色难看的说:“主子,是剧毒,藏在假牙里。”
苏清漪蹲下身,神色平静,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掰开死者的嘴,用镊子夹起那颗破碎的毒囊残片嗅了嗅。
“普通的鹤顶红,加了点致幻的曼陀罗。”
她站起身,将镊子扔进消毒盘,冷笑道:“他以为自己是为旧主尽忠,其实只是个被抛弃的耗子。他体内根本没有蛊,我刚才在银针上涂的是一种神经模拟剂,让他产生了被召唤的幻觉罢了。”
真正的蛊,怎么可能随便种在一个倒药渣的老头身上?
那可是稀缺的生物资源。
“不过,他倒是吐了个有用的情报。”苏清漪走到窗前,目光投向北方,“药妃真骨……呵,宗正府这帮人,为了造反还真是连坟都敢刨。”
次日午时,日头正毒。
太医院门口那片平日里用来晒药材的广场,今日被黑甲禁军围得水泄不通。
那座新铸的药律钟高悬在门楼上,青铜钟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大靖医典》条款。
钟下,摆着一张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的虎头铡。
老院判袁章被五花大绑跪在铡刀前,身上那件二品大员的官服早已被扒去,只剩一身沾满污泥的中衣。
周围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但因为监斩台上的那个女人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让全场鸦雀无声。
苏清漪今日没穿繁复的宫装,而是一袭利落的素白箭袖,腰间别着那套标志性的银针包。
她手里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声音不大,却通过系统辅助的扩音技巧,清晰的传遍全场。
“罪臣袁章,身为院判,不思救死扶伤,反以医术行毒,暗中操控帝王脉案,配合宗正府以虫祸乱朝纲。依《大靖医典》第七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噤若寒蝉的太医们。
“医者杀人,罪加一等。斩立决。”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
有人小声嘀咕:“这女人……这可是御医啊,以前哪怕治死了人也就罚俸流放,哪有砍头的?还是个女人监斩……”
“闭嘴吧你!没听说昨晚药律司抓出的那个纵火犯?这帮人就是想把咱们都害死!”旁边的汉子立刻怼了回去。
苏清漪充耳不闻,手中朱笔一勾,令签落地。
“斩。”
铡刀落下的沉闷声响,伴随着一股血腥气冲天而起。
那颗在此地作威作福了半辈子的脑袋滚落在地。
苏清漪面无表情的走下高台,来到那具尸体旁。
她并没有多看一眼,从袖中摸出昨夜那枚从皇帝胃里取出的金环。
“借个火。”
她对着身旁的谢影说道,随即毫不犹豫的割破指尖,将一滴鲜红的血珠滴在那枚金环上。
金环接触到血液的瞬间,表面的金漆竟迅速剥落,露出了底下灰扑扑的非金非玉的材质。
而那些剥落的纹路,在阳光下重组,竟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字迹。
苏清漪眯起眼,系统扫描瞬间给出了翻译。
【血饲三日,蛊化解阵。】
“原来如此。”苏清漪看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所谓的饲主,作用是成为杀蛊的生物密钥。”
母妃在二十年前就设好了局。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抗体库,只要用她的血,或者遗传了她基因的苏清漪的血,连续喂养那个金环三天,就能激活某种特定的生物波频,让所有被控制的子蛊自动崩解。
这就是所谓的解阵。
“报——!”
一匹快马撞破了广场外围的人墙,信使浑身是血,滚鞍落马,手里高举着一封插着鸡毛的急报。
“摄政王急报!淮阳郡王挟持药妃遗骨登上雁门关城楼,扬言若朝廷不退兵,便要在三日后午时,焚骨祭天,诅咒大靖!”
全场哗然。焚烧先帝妃嫔的遗骨,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夜玄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苏清漪身后,一身玄色蟒袍带着还没散去的血腥气,显然刚处理完城内的宗正余党。
他看着苏清漪,眉头紧锁:“清漪,那是你母亲的……”
“那是假的。”
苏清漪打断了他,声音冷静。
她紧紧攥着那枚正在发热的金环,目光越过重重宫阙,望向遥远的北方雪原。
“真正的药神骨,从来就不在棺材里。”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里,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来自二十年前那个传奇女人的馈赠。
“在我这儿。在我的血脉里。”
淮阳郡王手里的,不过是一堆枯骨。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药神的名号来做文章。
因为这不仅是对死者的亵渎,更可能会因为错误的祭祀仪式,触发某种不可控的生物病毒泄露——系统刚才已经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生化警报。
远处,新铸的药律钟被风吹动,发出第一声沉浑的嗡鸣,声浪滚滚,传遍九城。
苏清漪转身,将那枚金环收入袖中,眼神锐利。
“三天太久,我等不及。”
她看向夜玄凌,没有半分征求意见的意思,只有并肩作战的默契。
“备马。既然他想玩火,那我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