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滨河医院地下停尸房外廊。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金属锈蚀混合的冷腥味,像是从地底渗出的亡者低语。
走廊尽头那扇铁门静默矗立,漆面剥落,边缘凝结着霜花,仿佛连时间都不愿靠近。
门上贴着一张泛黄标签——“b区封存档案”,字迹被多次涂改,墨痕交叠如诅咒。
李炎站在门前,帽檐压得极低,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他呼吸很轻,几乎与通风管道中细微的气流同步。
可太阳穴却突突跳动,像有无数细针在颅内游走。
昨夜祖宅爆炸时吸入的异能粉尘尚未排尽,鼻塞过滤剂的残渣还粘在白大褂领口,焦黑一片,如同烧毁的记忆碎片。
他闭了闭眼。
脑海中再次响起那个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念:
“别信系统……它是棺材板。”
那是陈警官的灵魂,在火场残垣间最后的低语。不是警告,是遗言。
李炎指尖微颤,随即稳住。
他知道这具身体已经不属于十年前那个懵懂新人,而他的敌人,也不再只是藏身暗处的杀手。
而是整个被“乌托邦”编织的现实本身——篡改记录、扭曲因果、操控生死。
他抬起手,在铁门框边缘轻轻一触。
【神级警探签到系统】,签到。
寂静。
三秒过去,系统界面才缓缓浮现,迟滞得如同沉入淤泥。
幽蓝文字一行行显现:
【签到成功!地点:沉默之喉】
【奖励解锁:技能·尸语解析(初级)】
? 可聆听尸体残留的临终感知片段,限时3分钟\/次
? 使用条件:直接接触遗体或其存放环境
? 警告:过度使用可能导致精神污染
李炎盯着那行“精神污染”,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早就不怕疯了。他怕的是清醒地看着所有人死去,又一次。
“老陈,”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融进冷风,“这次我来听你说完。”
与此同时,医院顶层天台。
晨雾未散,寒风卷着灰云翻涌。
高晴烟蜷坐在水泥围栏边,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风衣,手里握着一块早已凉透的臭豆腐。
她指尖沾着暗绿色粉末,轻轻撒入脚边一只铜炉。
火焰倏然腾起,青焰摇曳,竟无半点热意。
她将翡翠碎屑投入火中,轻声念出一段无人听过的音节。
刹那间,整栋大楼的监控系统集体失灵。
所有摄像头画面扭曲成乱码,电子门禁短暂离线,安保主机发出短促蜂鸣后归于沉寂。
三分钟。
足够一个幽灵潜入地狱开口说话。
她望着停尸房方向,右眼瞳孔深处血丝蔓延,如蛛网般爬向眼角。
那里不只是伤,更像是某种觉醒的烙印。
她能感觉到——整座医院的地脉之下,无数亡魂正在苏醒,它们的记忆像电流一样窜过钢筋水泥,汇聚成一道无声的呐喊。
“你不怕真相,”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风吹纸灰,“你怕的是知道真相后的自己。”
而在b区解剖室,上午八点整。
灯光惨白,映照出陆明川佝偻的背影。
这位法医中心主任正背对门口,左手死死攥着一枚铜制听诊器——那是十年前陈警官亲手交给他的入职礼物。
此刻,那冰冷的金属表面已被掌心汗水浸湿。
他右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的尸检报告正在被重新编辑。
【原始记录】:颅骨贯穿伤位于后枕部,子弹轨迹由后向前,符合背后袭击特征。
【修改后】:额部中弹,创道贯穿脑干,属正面近距离射击致死。
回车键按下的一瞬,他耳边响起机械般的合成音:
“修正完成。情感污染指数下降12%。”
他眼神空洞,左耳深处,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微型镜面纹身正缓缓脉动,如同寄生生物的心跳。
门外,新人周婷静静伫立,手中平板屏幕亮着,实时传输着室内画面。
她的指尖已悄然按下远程报警按钮,数据包正通过加密信道上传至某处未知服务器。
但她没注意到,就在她身后冷藏柜的阴影里,一道编号为S097的冷冻舱表面,结霜的金属正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里面,回应外面的呼唤。
李炎的手掌刚从S097冷冻舱的金属表面抽离,指尖已如冻僵般失去知觉。
那一瞬涌入脑海的残响仍在耳膜深处回荡——腐臭、血腥、断续的童谣旋律,还有陈警官临死前最后一句嘶哑的控诉:“……你为什么要删掉脑组织切片?”
不是自杀。
不是意外。
是谋杀,而陆明川就在现场。
胃部猛地一抽,他几乎要跪倒,却强行咬牙撑住身体,借着整理标签卡的动作稳住身形。
冷汗顺着脊椎滑下,浸透了白大褂内层。
他知道,自己刚刚触碰到了“乌托邦”埋藏最深的一具尸体——不,不止是尸体,而是一整套被精心篡改的死亡叙事。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
“实习生,b区禁止单独操作。”周婷的声音清冷得像停尸房的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她站在门口,平板紧贴臂弯,目光扫过冷藏柜,最后落在李炎身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李炎不动声色地将标签卡塞回原位,嘴角扬起一抹懒散笑意:“哦,主任让我来核对封存记录,说这批档案下周要移交法务科。”他故意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地方阴得能结冰,我都快冻成标本了。”
周婷眯了眯眼,正欲再问——
滋啦——!
整层灯光骤然闪烁,惨白的日光管噼啪炸裂,数个低温玻璃柜因电压波动发出刺耳的“咔”声,一道细长裂痕在主控柜旁蔓延开来。
警报器尖锐鸣叫,红光旋转,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烧焦的塑料味。
混乱瞬间爆发。
“电路故障?”周婷皱眉看向监控屏,却发现画面全数跳转为乱码,安全系统离线提示疯狂闪烁。
她下意识去摸通讯器,却发现信号中断。
就在这一秒的迟滞中,赵医生佝偻的身影从阴影里浮现,默默将一个泛黄的档案夹塞进李炎手中。
两人没有对视,仿佛只是偶然擦肩。
但李炎清楚地感觉到,那夹子里的纸张,薄如刀锋,重若千钧。
他顺势弯腰,假装检查泄漏的制冷剂,实则迅速翻动照片——一张、两张、三张……
全是陈警官遗体的原始尸检影像。
后脑清晰可见贯穿性弹孔,血迹喷溅方向明确指向背后袭击;颅骨切片记录显示脑干区域有异常组织缺失,而这份记录,在现行报告中根本不存在。
伪造。
系统性的伪造。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
这不是简单的掩盖,而是某种仪式般的清除——就像要把一个人的存在,从物理到记忆,彻底抹除。
突然,他注意到其中一张照片背面,似乎有极淡的墨迹残留。
尚未细看,周婷已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李炎迅速合上档案夹,装作慌乱地抱起工具箱:“我……我去查线路!这要是制冷失效,尸体可就坏了!”说着转身冲向走廊尽头,脚步急促却不显慌乱,每一步都踩在监控死角与应急灯盲区之间。
必须甩开她。
穿过两道防火门,拐入废弃器械室,李炎迅速撬开通风口,将档案夹塞入暗格。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墙喘息,掌心仍残留着冷冻舱的寒意,以及那段尸语带来的精神震荡。
“老陈……”他闭上眼,“你说的‘耳机里的童谣’,到底是什么?”
深夜,城市边缘的老城区深处,一座不起眼的工匠坊静静蛰伏在雨幕之中。
地下室内,油灯昏黄,墙上挂满修复中的旧式钟表,滴答声错落交织,如同无数心跳在低语。
老工匠戴着铜框放大镜,正用一块浸满臭豆腐油渣的布缓缓擦拭那几张泛黄照片。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随着油脂渗透纸背,原本空白的背面竟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墨色幽深,像是用血写就:
“若听见心跳回音,请烧毁所有备份。”
李炎盯着那八个字,瞳孔骤缩。
心跳回音?
他猛然想起悬崖酒店那晚——暴雨倾盆,高晴烟明明不在现场,他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清晰听见了她的声音:“别开枪,那是诱饵!”那声音如此真实,甚至带着她说话时特有的微颤尾音。
可后来查证,她当时正在三百公里外的疗养院接受“心理疏导”。
不是幻觉。
也不是巧合。
是某种跨越距离的……信号传递。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声音沙哑:“陆明川不是帮凶……他是第一个被‘静默协议’吞噬的人。他的听诊器,从来不是纪念品,而是接收器。”
话音未落——
【叮。】
系统界面突兀弹出,猩红警告文字疯狂闪烁:
【检测到高频精神波入侵】
【来源:滨河医院法医中心主服务器】
【警告:目标波段含定向意识污染,建议立即断开连接】
李炎还未反应,眼前忽有一丝幻象闪过——
黑暗中,陆明川站在停尸房监控屏前,手中那枚铜制听诊器正贴在自己太阳穴上。
屏幕映出他空洞的双眼,和唇边喃喃的低语:
“你们……不该挖这么深。”
“它会听见的。”
“它……一直都在听着。”
拂晓前最深的夜里,工匠坊密室依旧亮着灯。
李炎坐在桌边,手里握着刚从街角买来的臭豆腐,油纸包还冒着热气。
他咬了一口,却尝不出丝毫味道。
舌尖冰冷,仿佛覆了一层霜。
老工匠默默走来,搭上他的腕脉,眉头越皱越紧。
而窗外,第一缕晨光尚未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