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过后七日,京城仍沉浸在节日的余韵中,街巷间偶尔还能听到零星的爆竹声。皇宫深处,皇帝陆淮之在病榻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您已经昏迷半月有余了。”内侍总管李公公有满眼血丝,小心翼翼地扶起皇帝,声音哽咽。
陆淮之虚弱地靠在龙榻上,目光扫过跪在床前的太医们:“太子何在?朝中各处...可还安好?”
李公公与太医们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这段时日发生的惊天变故,该如何向刚刚苏醒的虚弱君主禀报?
“陛下,您刚醒,龙体要紧...”李公公正欲搪塞,却被皇帝抬手制止。
“说。”虽虚弱,但帝王的威严不减分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太子殿下到!”
陆淮之抬眼,看见陆锦川快步走入寝宫。不过半个月日不见,他的儿子似乎成熟了许多,眉宇间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坚毅与沉稳。
“父皇!”陆锦川跪在龙榻前,眼中满是欣喜与担忧。
“起来,告诉朕,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陆淮之直截了当地问道。
陆锦川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日子发生的惊心动魄之事娓娓道来:二皇子勾结影月教下毒控制朝臣、围困东宫、企图篡位,以及最终如何被挫败的经过。
随着太子的叙述,陆淮之的脸色越发凝重。当听到二皇子已被囚禁于宗人府时,他闭上双眼,久久不语。
“父皇,您还好吗?”陆锦川担忧地问。
陆淮之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带朕去见那个逆子。”
众人皆惊,纷纷劝阻皇帝应以身体为重。
“朕的儿子试图弑父篡位,朕岂能安卧病榻?”陆淮之挣扎着要起身,虽虚弱却意志坚定。
无奈之下,太医们只得小心伺候皇帝更衣起身。陆锦川亲自搀扶,一行人缓缓向宗人府行去。
宗人府内,二皇子陆锦明被囚于最里间的牢房。昔日锦衣玉食的皇子,如今只着一袭素衣,坐在简陋的木床上。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见到皇帝时明显一怔,随即露出一丝苦笑。
“父皇醒了?看来儿臣还是功亏一篑。”
陆淮之屏退左右,只留太子在侧。他凝视着这个曾经宠爱有加的儿子,痛心疾首:“为何如此?”
陆锦明忽然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为何?父皇难道不知?同样是您的儿子,兄长生来就是储君,万众瞩目!而我呢?无论多么努力,永远只是‘二皇子’!就连朝臣们对我的殷勤,也不过是因为我是牵制太子的棋子!”
陆淮之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朕从未将你视为棋子。”
“那为何每次我提出政见,您总是说‘太子以为如何’?为何我治理水患有功,赏赐却不及太子狩猎受伤所得的关心多?”陆锦明眼中满是积压多年的怨愤,“您可知,影月教找上我时,我原本是拒绝的。但当我听到他们能控制人心,我想到的首先是让父皇真正地重视我一次,哪怕是通过这种方式...”
“糊涂!”陆淮之痛心道,“纵有万般不满,岂可勾结邪教,祸国殃民?”
陆锦明冷笑:“成王败寇,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帝凝视他良久,最终长长叹息:“你终究是朕的儿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削去爵位,囚于皇陵思过,非诏不得出。”
这处罚出乎所有人意料。陆锦明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活命。
“父皇...”陆锦川欲言又止。
陆淮之摆摆手,疲惫不堪:“带朕回宫吧。”
回宫路上,皇帝一直沉默不语。直到踏入寝宫,他才对陆锦川说:“你是否觉得朕过于宽大?”
陆锦川恭敬回答:“二弟虽犯下大错,但终究是皇室血脉。父皇仁德,儿臣敬佩。”
陆淮之摇摇头,示意儿子坐下:“今日朕告诉你一些从未对人言的事。你可知为何朕一直对你格外严格,而对锦明较为宽容?”
陆锦川垂首:“因为儿臣是储君,责任重大。”
“这是一方面。”陆淮之望向窗外,目光悠远,“更重要的是,你的母亲——先皇后在世时,朕曾答应她,绝不会让我们的孩子陷入兄弟相残的境地。锦明的母亲早逝,朕对他多有怜惜,却不想这份怜惜反而酿成大错...”
皇帝罕见地提及先皇后,让陆锦川心中一震。他自小失去母亲,只能从画像和宫人的描述中知道她的模样。
“你母亲若在世,定不愿见你们兄弟相残。”陆淮之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温情,“锦明虽犯下大错,但其中亦有朕教育不当之过。皇陵清苦,但愿他能真正反省己过。”
陆锦川跪地:“父皇用心良苦,儿臣明白了。”
次日早朝,皇帝虽虚弱但仍坚持临朝。满朝文武见皇帝康复,无不欣喜万分。
朝会上,陆淮之首先表彰了在此次变故中忠勇救驾的众人:谢瑾安智勇双全,赐金牌一面,加封太子少保;苏轻媛医术精湛,救驾有功,正式任命为太医署副使,是大景朝首位女官;顾飞雪救驾有功,赐金牌一面,封为郡主;赵将军忠勇可嘉,加封镇国大将军;无尘道长虽辞封赏,但皇帝仍赐白云观匾额一面,亲书“护国正宗”四字。
对于被影月教控制的大臣,皇帝展现了出乎意料的宽大:“邪术惑心,非卿等本意。既已解毒,便不计前嫌,望诸位爱卿日后更加忠心为国。”
这番话让那些曾被迫臣服于二皇子的大臣们感激涕零,纷纷跪地叩谢皇恩。
然而,对于主动与影月教勾结的官员,皇帝却毫不留情:“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尔等为私利通敌叛国,罪不可赦!”当即下令彻查严办。
最后,皇帝当众宣布:“朕病重期间,太子临危不乱,平定叛乱,足见其能。即日起,太子监国,处理日常政务,朕将逐步交托江山。”
这一决定奠定了陆锦川作为储君的无可动摇的地位,也向满朝文武释放了权力过渡的明确信号。
退朝后,皇帝单独召见了谢瑾安与苏轻媛。
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陆淮之难得地露出笑容:“谢爱卿,此次多亏你了。听说你与苏女官早已情投意合?”
谢瑾安与苏轻媛相视一眼,双双跪地:“臣等不敢隐瞒陛下,确有此心。”
皇帝点点头:“好!待边关战事平息,朕亲自为你们赐婚!”
二人又惊又喜,连忙叩谢皇恩。
然而,提到边关战事,皇帝神色又凝重起来:“突厥趁机犯境,据说还有影月教余孽在其中搅局。谢爱卿,你刚自回纥回来,对此有何看法?”
谢瑾安回禀:“陛下,臣以为突厥虽声势浩大,但各部族并非铁板一块。其中回纥部落已与我朝结盟,其他一些小部落也态度摇摆。真正需要警惕的是混入突厥军中的影月教余孽,他们熟悉中原情况,危害极大。”
“靖安司成立伊始,责任重大。”皇帝沉吟道,“朕希望你们能尽快肃清内患,助力边关战事。”
“臣定当竭尽全力!”谢瑾安郑重承诺。
走出皇宫,谢瑾安与苏轻媛相视一笑,手中不知不觉牵在一起。
“轻媛,待这一切结束...”谢瑾安轻声说。
苏轻媛微笑点头:“我明白。先国后家,我等你。”
二人分别后,谢瑾安立即赶往靖安司。新成立的机构设在皇城东南角一处不起眼的建筑内,却是皇帝特批的秘密办公地点。
靖安司内,苏如清与顾昭南早已等候多时。桌上摊着从各处搜集来的情报卷宗。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顾昭南指着地图上的标记,“根据苏女官发现的密码书和我们的调查,影月教的‘涅盘计划’至少培养了三百名潜伏者,遍布朝野各处。”
苏如清补充道:“更棘手的是,这些潜伏者平日与常人无异,只在接到特定指令后才会行动。我们虽已通过奴仆大赛识别出部分人员,但更多的人仍隐藏在暗处。”
谢瑾安皱眉:“可有找出他们的激活方式?”
顾昭南点头:“从擒获的梅姨和几个高层口中,我们得知影月教有一种特殊的音律密码,通过特定乐器演奏,听到的人就会被激活。这也是为何无尘道长的笛声能克制他们的原因——正道玄功的音律与邪教相反。”
“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通过乐师、更夫甚至街头艺人来传递指令?”谢瑾安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正是如此。”苏如清面色凝重,“更可怕的是,据梅姨交代,影月教主虽被无尘道长重创,但并未身亡,而是潜逃在外,正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谢瑾安沉思片刻,当即下令:“首先,严密监控所有已知潜伏者,但先不要打草惊蛇。其次,排查京城内所有可能使用音律传递信息的行业人员。第三,请无尘道长协助,训练一批能识别和对抗邪教音律的高手。”
任务分配下去后,靖安司这个新成立的机构如同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
腊月二十八,边关传来战报:突厥大军兵分三路,进攻北疆三镇。赵将军虽率军抵抗,但敌军中有熟悉中原战术的谋士出谋划策,战事陷入胶着。
与此同时,京中的潜伏者似乎接到了某种指令,开始有小规模行动:几位大臣家中接连失窃,但奇怪的是,丢失的并非金银财宝,而是官方文书和印章。
“他们似乎在为某种大行动做准备。”谢瑾安在靖安司内部会议上分析道,“除夕将至,届时皇宫将举办盛宴,京城放松警戒,正是他们行动的大好时机。”
“我们必须加快行动步伐。”谢瑾安下令加强皇宫和各大臣府的安保,同时加紧排查可疑人员。
腊月二十九日,一个守卫进来通报:“大人,门外有一老者求见,自称是苏女官派来的。”
谢瑾安疑惑地让人请进来。来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匠人,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小人是京城最好的乐器匠人,苏女官命我打造此物,说今日务必送至大人手中。”老匠人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支精致的玉笛。
谢瑾安立即认出这玉笛与无尘道长所用的十分相似。他正疑惑间,发现盒底有一纸条,是苏轻媛的笔迹:
“瑾安:依无尘道长指导,特制此笛。音律已调,可克邪教密码。师姐发现影月教可能于除夕之夜发动大行动,望早做准备。——轻媛”
除夕之夜?谢瑾安猛然想起,明晚正是除夕夜!影月教莫非计划在皇家盛宴上发动袭击?
除夕之夜,皇宫照例要举办盛宴,皇室成员与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正是最容易制造混乱的时机!
谢瑾安立即召集所有人手,重新部署行动计划。同时派人急报太子和皇帝,请求加强除夕之夜的安保。
皇宫中,陆淮之得知消息后,竟出人意料地决定:“除夕盛宴照常举行,朕要亲临与百官共度佳节!”
“父皇,此举太过危险!”陆锦川急忙劝阻。
皇帝却神色坚定:“朕就是要以自身为饵,引蛇出洞!影月教余孽若见朕出现,定会忍不住行动。这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最好机会!”
“可是您的身体...”陆锦川担忧不已。
陆淮之微微一笑:“有靖安司和满朝文武护驾,朕有何惧?况且,朕要让天下人看看,大景皇帝不怕任何邪魔歪道!”
太子见皇帝心意已决,只得加强安保安排。同时密令谢瑾安:“除夕之夜,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谢瑾安接到命令,感责任重大。他重新检查每一个环节,不敢有丝毫大意。
除夕前夜,谢瑾安站在靖安司高台上,望着京城渐起的节日气氛,心中却满是忧虑。苏如清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
“担心明日之事?”苏如清递过一杯热茶。
谢瑾安接过茶杯,眉头紧锁:“敌暗我明,虽有准备,但仍担心有所疏漏。”
苏如清望向远处灯火:“记得老师曾言:邪不胜正,非因天意,而在人心。我等竭尽全力,问心无愧即可。”
谢瑾安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远处夜空升起一道奇异的光亮,转瞬即逝。
二人同时警觉地对视一眼——那是靖安司约定的信号,表示发现了异常情况!
“看来,影月教已经开始行动了。”谢瑾安目光锐利,“如清,通知所有人,按第三套方案行动!”
除夕之夜,皇宫张灯结彩,盛宴如期举行。皇帝驾临大殿,与文武百官共度佳节。丝竹声声,歌舞升平,一派祥和景象。
暗地里,靖安司的耳目遍布每个角落,警惕地监视着一切异常。
亥时初,宴会正值高潮。忽然,一阵奇异的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旋律古怪,听之令人心神不宁。
“来了!”隐藏在人群中的谢瑾安精神一振,立即取出苏轻媛送的玉笛,吹奏起无尘道长所授的正心清音。
清越的笛声响起,中和了那诡异的音律。几乎同时,宴席中多处发生骚动——那些被激活的潜伏者纷纷暴起,直冲皇帝所在的御座!
然而靖安司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伏兵四起,与叛乱者战作一团。
谢瑾安一边吹笛,一边指挥战斗。忽然,他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从大殿梁上袭来——是影月教主!他果然出现了!
影月教主立于梁上,黑袍在灯光下猎猎作响。他手中拿着一支奇形长笛,正吹奏着控制人心的邪曲。
谢瑾安毫不畏惧,玉笛音律一转,化作破邪正音,直冲影月教主而去。
两股音律在空中碰撞,竟激起肉眼可见的气浪!席间宾客惊恐四散,场面一度混乱。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影月教主身后——是无尘道长!
“二十年恩怨,今日该了结了。”无尘道长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影月教主猛然回头,惊怒交加:“无尘老道!你屡坏我好事!”
“邪不胜正,自古如此。”无尘道长手中拂尘轻挥,一股浩然正气澎湃而出。
二人高手对决,气劲四溢,寻常人根本无法近身。
殿下,在靖安司和御林军的共同努力下,大部分叛乱者已被制服。皇帝安然无恙,仍在御座上观战,尽显帝王气度。
忽然,一阵箭雨从暗处射向皇帝!原来影月教还埋伏了最后一波杀手!
千钧一发之际,谢瑾安飞身跃上御台,长剑舞动,格开绝大多数箭矢。然而一支淬毒暗箭却穿过他的防御,直取皇帝心口!
“陛下小心!”谢瑾安不及多想,以身挡在皇帝面前!
毒箭射入谢瑾安肩头,他闷哼一声,踉跄几步,仍坚持站立护驾。
“瑾安!”皇帝扶住他,眼中满是震惊与感动。
这时御林军已经找出放暗箭的位置,迅速制服了残余叛党。
梁上的对决也分出了胜负。无尘道长一式“天罡正气”重创影月教主,后者吐血坠地,被生擒活捉。
除夕之夜的一场大乱,终于平息。
太医署内,苏轻媛小心翼翼地为谢瑾安取出毒箭,清洗伤口。皇帝竟亲自在一旁观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陛下,箭毒已解,谢大人休养一段时日便可康复。”苏轻媛回禀道。
皇帝点头,对谢瑾安道:“爱卿救驾有功,朕不知该如何赏赐。”
谢瑾安虚弱却坚定地回答:“护卫陛下乃臣之本分,不敢求赏。”
皇帝沉吟片刻,忽然道:“朕听说你与苏女官两情相悦?”
谢瑾安与苏轻媛对视一眼,双双跪地:“臣等死罪。”
皇帝却笑了:“何罪之有?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待爱卿伤愈,朕亲自为你们主婚!”
二人又惊又喜,连忙叩谢皇恩。
这时,太子匆匆进来:“父皇,影月教主重伤不治,已经气绝。但他临死前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皇帝问。
陆锦川面色凝重:“他说...二弟的叛乱计划,朝中还有地位更高的人暗中支持!”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比二皇子地位更高的人?那会是谁?
皇帝面色沉静,眼中却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看来,这场清剿影月余孽的行动,还远未结束啊...”
谢瑾安与苏轻媛对视一眼,心中明白,靖安司的责任才刚刚开始。大景王朝的安宁,还需要他们继续守护。
但此刻,二人双手悄然紧握,彼此眼中都有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勇气。
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同心协力,邪终不能胜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