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染血的怀表与未拆的信
市中院刑事审判庭的橡木长椅泛着冷光,赵桐权坐在陪审员席位上,指尖反复划过卷宗封面——“2028-刑字第143号”,这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神经发紧。被告席上的男人叫周明,穿着囚服,双手被铐在栏杆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卷宗里的照片在他脑海中炸开:郊外废弃工厂的水泥地上,死者李娟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旁边散落着一枚摔碎的怀表,指针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
五年前的今天,正是周明被判处死刑的日子。赵桐权记得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旁听席上的哭声混着雨声,像无数根针扎进心里。作为当年的书记员,他亲手抄录的判决书上,“故意杀人罪”五个字墨迹未干,就被周明母亲用头撞得粉碎,老人哭喊着“我儿有哮喘,怎么可能追得上人”,却没人相信——直到三年后,赵桐权在档案室整理旧案,发现那枚怀表的金属碎片里,藏着一根不属于周明的头发。
“传证人王强到庭。”审判长的声音打断了赵桐权的回忆。
王强是工厂门卫,佝偻着背走上证人席,浑浊的眼睛扫过周明:“那天凌晨三点,我确实看到周明冲进工厂,手里还攥着刀……”
“反对!”周明的律师突然举手,“证人去年在社区医院诊断出白内障,视力仅0.1,如何看清凌晨三点的场景?”
王强的脸瞬间涨红:“我……我有路灯照着……”
“工厂的监控显示,案发当晚路灯因线路老化全部熄灭。”律师调出监控录像,黑黢黢的画面里,只有远处居民楼的微光,“您所谓的‘看清’,不过是凭声音判断吧?毕竟周明的哮喘声在寂静的夜里,很容易辨认。”
赵桐权的心跳猛地加速——这正是前世被忽略的细节。当年王强的证词被当作铁证,却没人查证他的视力情况。他悄悄翻开笔记本,上面记着前世偶然看到的医疗记录:王强的白内障早在案发前两年就确诊了,只是一直没手术。
周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呼吸像破旧的风箱。他母亲在旁听席上哭喊:“法官!他跑两步都喘得要命,怎么可能杀人!”
“肃静!”审判长敲下法槌,“被告人哮喘病史是否属实?”
法医走上证人席,出示了周明的体检报告:“周明患有重度哮喘,剧烈运动后会出现呼吸衰竭,案发当晚的监控显示,他进入工厂后行动缓慢,甚至多次扶墙喘息,不符合‘追赶并刺杀’的行为特征。”
公诉人立刻反驳:“那水果刀上的指纹怎么解释?刀身和刀柄都只有周明的指纹!”
“因为他在救人。”赵桐权突然按下发言键,声音因激动微微发颤,“案发后周明曾拨打120,通话记录显示时间是凌晨三点十八分——仅比怀表停摆时间晚一分钟。他握着刀,是想拔出来止血,而非刺杀。”
法庭内一片哗然。赵桐权调出通话记录截图,时间清晰地显示“03:18:27”,紧接着是120的出车记录:“03:19接警,03:25到达现场”。“如果他是凶手,为何第一时间救人?”他继续道,“更关键的是,怀表碎片里的头发,经dNA鉴定,属于死者的前男友张浩——此人有暴力犯罪前科,且案发后突然出国,至今未归。”
律师补充道:“我们找到了张浩在国外的消费记录,他用李娟的信用卡在案发当天上午购买了机票,消费地点的监控拍到他左手缠着绷带——与水果刀的刀柄尺寸吻合,显然是握刀时被划伤。”
周明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他看着赵桐权,眼里第一次有了光。赵桐权翻开笔记本的另一页,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信纸照片——这是前世在李娟的遗物中发现的,未拆的信封上写着“致周明”,里面的信里提到:“张浩总威胁我,说要让你付出代价……”
“这封信,”赵桐权举起照片,“李娟显然预感到危险,可惜没能及时送出。而怀表停在三点十七分,恰好是张浩行凶后逃跑的时间,周明赶到时,只来得及握住刀,却被当成了凶手。”
公诉人脸色惨白,调出周明的供述笔录:“但他承认过‘人是我杀的’!”
“那是因为他哮喘发作,意识模糊时被诱导签字。”律师拿出审讯录像,画面里的周明呼吸困难,头歪在椅背上,笔都握不住,“这份供述是在他吸氧后补签的,并非真实意愿。”
审判长沉默片刻,看向周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周明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进去时……她还有气……我喊她,她抓着我的手……把怀表塞给我……”他的眼泪混着鼻涕落下,“那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她说要带着看日出……”
旁听席上,周明母亲哭得几乎晕厥,赵桐权递过去一包纸巾,指尖触到老人冰冷的手——和前世一样的温度,只是这次,他能感受到纸巾被泪水浸湿的重量,而非只能站在远处,看着悲剧凝固成卷宗里的铅字。
“被告人周明,”审判长敲击法槌,声音在庭内回荡,“因证据不足,指控的故意杀人罪不成立,当庭释放。”
法槌落下的瞬间,阳光突然穿透云层,照在周明脸上。他愣了愣,仿佛不敢相信,直到法警解开手铐,才踉跄着扑向母亲,两人抱在一起的身影在光里摇晃,像两株久旱逢雨的野草。
赵桐权合上笔记本,发现最后一页不知何时沾了滴墨迹,晕开的形状像朵花。他想起前世整理周明的遗物时,那枚怀表的碎片被小心地收在盒子里,旁边放着未拆的信——原来有些真相,哪怕迟到五年,也终会在阳光下舒展成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