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六公子…”
管家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打断了怒气冲冲闯进来的易安。
易安肩头微顿,强行按捺住翻涌的火气,沉声问:“管家,父亲在书房?”
管家垂首躬身,语气恭敬却无半分波澜:“回六少爷,老爷正在里面。”
话音未落,易安已推门而入。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闷响,生生打断了易尚书查阅卷宗的思绪。
他猛地抬眼,见是易安,眉头拧成死结,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老六!你如今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会了吗?”
易安迎着父亲的目光,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恨与冷,
声音却带着克制的颤抖:“父亲。儿子已按您的吩咐,断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
为何还要对我姨娘下手?您怎能出尔反尔?”
易尚书先是一怔,随即冷笑一声,带着几分被戳破的恼怒:
“哦?你有何证据是为父所为?
再者,老六,你别忘了,大丈夫行事当断则断,不可沉溺私情。
就算此事真是我做的,又如何?”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凌厉,
“这不过是给你个警告。不该有的心思,趁早收起来,否则——”
“管家,送六少爷出去。”
未说完的话意思不言而喻……
易尚书只顾着翻动案上的卷宗,管家低眉顺眼地引着人往外走,
谁也没留意到,易安转身的刹那,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那笑意藏在垂下的眼帘阴影里,半是嘲讽,半是冷冽,像淬了冰的钩子,悄无声息地勾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潮………
帝王下旨彻查贪污一案,日子在悄无声息中滑过,易尚书等人的查证进度却日渐迟缓。
蹊跷的是,总有关键证据莫名失踪,或是好不容易摸到的线索骤然断裂,层层阻碍让易尚书心头郁结,束手束脚。
这日,尚书府正堂内,易尚书端坐主位,召来了易家众公子。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沉凝如石:“皇上下旨命我等彻查贪污一案,只是近来案情愈发棘手。
不少人证、物证平白失踪,就连追查的线索,也屡屡无故中断。”
他目光扫过堂下众人,“你们几人可有什么妥当的建议?”
堂内一时寂静,将易尚书话音里的凝重衬得愈发沉。
半晌,荣易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谨慎:“父亲,依儿子看,此事怕是触动了某些人的根基。
那些证据失踪、线索断裂,分明是有人在暗中作梗。
不如……请旨彻查京中守卫,看是否有内外勾结之嫌?”
话音刚落,易耀便皱起眉:“大哥此言虽有理,
可京中守卫盘根错节,贸然动他们,怕是会打草惊蛇,反而让对方更警惕。
依我看,不如从失踪的人证家属入手,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或主张强硬施压,或提议迂回查探,却始终绕不开“对方势力太深”这个症结。
易尚书眉头越锁越紧:“都不是良策。对方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毁证,必有恃无恐。
轻举妄动,只会让皇上下头的差事更难办。”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易安忽然抬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父亲,诸位兄长,既然明路受阻,不如试试走暗路。”
他顿了顿,迎上众人投来的目光,眼底平静无波:“那些人急于毁掉证据,恰恰说明这些证据是他们的软肋。
我们不妨放出消息,说已掌握了更关键的线索,引他们主动出手。蛇出洞了,才好打。”
堂内又是一静,易尚书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半晌才缓缓道:“继续说。”
“若父亲心中已有怀疑之人,何不反其道而行——将那嫌疑人拉入伙中?”
易安语气平淡,眼底却藏着一丝冷光,
“让他们异处对局,利益纠缠间自会生嫌隙,届时无需我们动手,他们便会窝里斗,狗咬狗,自曝其短。”
他顿了顿,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话锋陡然转厉:“再者,有些阻碍,留着只会碍事。该杀的,终究不能留。”
“只是这‘杀’,需用得巧。”易安抬眼,目光扫过众人,
“是借刀杀人,还是引祸上身?是让他死于‘意外’,还是栽于‘罪证’?利用好了,
既能除障,又能将祸水引向对手,岂不是事半功倍?”
“六弟这是何意?”易轩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疑惑,
“这般手段……未免太过阴诡,且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啊。”
“三哥是真不懂,还是在这儿装仁慈?”易安眉峰微挑,语气里带了点毫不掩饰的讥诮,
“意思再明白不过——若爹查出了嫌疑之人,不必急着动他们。”
他往前倾了倾身:“先密奏皇上,就说此案牵连甚广,单靠咱们人手不足,
恳请皇上恩准,从那些嫌疑人里挑一两个出来,命他们与爹一同查案。”
“至于剩下的……”易安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有些障碍,总得清理。让人去‘拜访’他们的家属——
注意,只是‘拜访’,别真闹出人命,免得落人口实。
但这‘拜访’的分寸得拿捏好,要让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更要让他们背后的人明白,挡路的下场。”
“既用了他们自己人查案,是真是假都会露马脚;
再敲山震虎,断了他们的后顾之忧……”易安冷笑一声,“这不比硬碰硬要干净利落得多?”
“再者,父亲还需提防同查此案之人——谁能保证他们之中,没有追查对象安插的内应?
甚至他们本身,就可能是咱们要查的人。”
易安语气沉了沉,目光扫过堂内,“这其中的轻重分寸该如何拿捏,就得全凭父亲多留些心眼了。”
易尚书听到此处,眼中精光一闪,先前的凝重散去不少,
他缓缓眯起眼,嘴角漾开一抹带着认可的笑意,
语气里难掩兴奋与欣喜:“老六这番心思,为父自会细细考量。”
说罢,他摆了摆手:“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言毕便闭上眼,似在闭目沉思,不再多言。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易尚书行了礼,而后各自悄然退下,正堂内很快便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