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紧绷的神经。老房子腐朽的气息混合着那股冰冷的恶意,钻进鼻腔。我站在虚掩的卧室门前,门缝里透出的暗红光芒,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映在走廊剥落的墙纸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青铜古镜在怀中沉甸甸的,残留着一丝滚烫的余温。《无尽镜廊》夹在腋下,冰冷的封面仿佛能吸走皮肤的温度。陈景锋最后决绝的眼神,林景明意识消散前的嘶喊,还有那个年轻警员被碎片吞没的瞬间……所有画面在我脑中翻腾,最终凝聚成一股破釜沉舟的力气。
没有退路了。
我伸出颤抖的手,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年久失修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房间内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房间还是记忆中的布局,两张并排的小床,铺着素色但已蒙尘的床单。靠窗的书桌,堆着些旧课本和杂物。
但正对着门口的,那个老旧的木质衣柜……
衣柜门上,那面长方形的穿衣镜,此刻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镜面不再是模糊的水银玻璃,而是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缓缓旋转的暗红色漩涡。无数扭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暗红符号,在漩涡中沉浮、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和那股熟悉的铁锈恶臭。暗红的光芒正是从这里发出,将整个房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这面镜子,这个承载了我和姐姐无数成长记忆的普通物件,此刻像一颗嵌入现实世界的、活着的、 malignant 肿瘤,不断向外渗出它的污染。
而在那暗红漩涡的最深处,我看到了她。
林镜晚。
她悬浮在漩涡中心,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透明,长发在无形的能量流中飘散。那些暗红的符号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从漩涡四周延伸出来,紧紧缠绕着她的四肢、躯干,甚至有一部分,如同跗骨之蛆,正试图钻入她的眉心!她的身体微微抽搐着,表情时而痛苦,时而空白,仿佛在与体内的某种东西进行着无声而绝望的搏斗。
这就是“镜廊核心”的入口?姐姐……就被禁锢在这里面,被那所谓的“污染源头”不断侵蚀?
“姐……”我喃喃出声,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呼唤,漩涡中的林镜晚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她奋力想要睁开眼,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呐喊,又像是在警告。
同时,我怀里的青铜古镜再次发出了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嗡鸣!镜框上的云纹变得灼热,镜面那昏黄的雾霭剧烈翻涌,中心那点金光顽强地亮起,试图穿透这满屋子的暗红,照向那面漩涡之镜。
不能等了!
我快步走到房间中央,与那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衣柜镜相对而立。我将《无尽镜廊》放在脚边,双手紧紧握住青铜古镜的握把,将其高高举起,镜面对准了那片暗红漩涡!
“以血亲之契为引!以不渝之念为火!”我回忆着书中的注释和景明的提示,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将所有的意志、所有想要拯救姐姐的决心,疯狂灌注进手中的古镜!
“初始之镜!照破虚妄——!”
“嗡——轰!!!”
青铜古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光!那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锐利和净化一切的煌煌正气,如同撕裂黑暗的黎明之剑,狠狠撞向衣柜镜上的暗红漩涡!
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却有一股肉眼可见的、混合着金色与暗红色的能量冲击波以两镜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房间里的家具被狠狠掀飞,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响!灰尘漫天飞扬!
暗红漩涡被金光击中,发出了尖锐刺耳的、仿佛亿万玻璃同时刮擦的嘶鸣!漩涡的旋转骤然停滞,表面的符号疯狂扭动、崩解,又迅速重组!缠绕林镜晚的暗红藤蔓像是被灼伤般收缩了一下,让她获得了一丝喘息,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空白,而是瞬间闪过了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茫然,一丝清醒的恐惧,以及……看到我时,那无法掩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焦急!
“镜瑶……走!”她的声音透过能量对撞的噪音,微弱却清晰地传递出来,带着泣血般的哀求,“不能……剥离……会……啊——!”
她的话没能说完,那些暗红藤蔓再次收紧,更多的符号从漩涡深处涌出,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喉咙,将她后续的话语扼杀,她的眼神再次被痛苦和某种外来的冰冷意志占据!
“它”在阻止她!在阻止我知晓真相!
“告诉我!怎么做!”我死死抵住古镜传来的巨大反冲力,手臂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对着漩涡中的姐姐嘶吼,“源头认知是什么?!怎么剥离?!”
林镜晚在痛苦中挣扎,她的眼神在我和那无尽的暗红之间疯狂切换,仿佛有两个意识在她体内激烈争夺。终于,在她眼神恢复清明的刹那,她用尽最后力气,抬手指向了房间的某个角落——那是书桌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布满灰尘的暗格!
同时,一段破碎的、夹杂着巨大痛苦的意念,强行穿透了能量的屏障,直接烙印在我的脑海:
“实验……意外……不是我……是……”
“暗格……照片……恐惧的源头……”
“用镜子……照向……它……连同……我的……记忆……”
“快……!”
意念到此中断!暗红藤蔓彻底淹没了她的意识,她的眼睛再次闭上,身体软了下去,只剩下那些符号在她体表蠕动,仿佛在进行着最后的“消化”!
照片?恐惧的源头?
我没有丝毫犹豫,顶着巨大的能量压力,猛地弯腰抓起脚边的《无尽镜廊》,然后踉跄着冲向书桌,不顾一切地伸手探向那个暗格!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木板,用力一抠!
暗格弹开!里面没有他物,只有一张边角卷曲、颜色发黄的……旧照片!
我一把将照片抓了出来!
目光落在照片上的瞬间,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一片空白!
照片上,是年幼的我和林镜晚,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我们穿着一样的小裙子,手拉着手,站在一面巨大的、镶嵌在老旧衣柜上的镜子前(就是眼前这面!),对着镜头露出有些拘谨的笑容。
这看起来很普通。
但……但是!
照片里,站在我身边的那个“林镜晚”……
她的脸,她的笑容,虽然稚嫩,虽然看似正常……
却和我记忆中,以及之后所有照片里的姐姐,有着一丝极其细微、但在此刻看来却如同天堑般无法忽视的……差异!
那不是林镜晚!
或者说,那不是我所熟知的、真正的林镜晚!
一个冰冷彻骨、荒谬绝伦却又无比真实的猜想,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难道……难道在那么早的时候,在所谓的“实验意外”发生时,我真正的姐姐……就已经……
而被“它”模仿、取代的“镜像”,从那个时候起,就以林镜晚的身份,生活在了我身边?!
所以“它”才会说“它即我”?所以剥离“它”会伤及姐姐的根本?因为这么多年来,“它”早已和“林镜晚”这个身份、和我的记忆与情感,深深缠绕在了一起?!那个被禁锢在漩涡中的,既是污染的镜像,也是……承载了我所有姐妹情谊的、唯一的“姐姐”?!
“轰——!!!”
就在我因这可怕的真相而心神失守的刹那,青铜古镜的金光猛地一黯!对面的暗红漩涡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力量暴涨,瞬间压过了古镜的光芒,无数道暗红的光束如同标枪般从漩涡中射出,直刺我的胸膛!
完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我下意识地闭眼,将古镜和那张致命的照片死死抱在怀里。
预想中的穿透剧痛并未传来。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巨响在我身前炸开!
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一道半透明的、闪烁着微弱电光的屏障,突兀地出现在我与暗红光束之间,勉强挡下了这致命一击!屏障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破碎。
而屏障的来源……
是躺在墙角、屏幕碎裂、却依旧顽强亮着微光的——陈景锋之前塞给我的那个内部通讯器?!他……他留下了后手?!
“镜瑶!”
一个虚弱、焦急,却又熟悉无比的声音,同时在我脑海和通讯器中响起,是陈景锋!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的喘息和电流杂音,仿佛正处在某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听着……没时间……景明……牺牲自己……暂时干扰了……‘它’的本体……通道……不稳定……快……”
“用古镜……照射照片……和漩涡……同步……那是……唯一的……机会……”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守住……你的‘认知’……你是……林镜瑶!”
通讯器的光芒骤熄,陈景锋的声音戛然而止。
干扰……唯一的机会……守住认知……
我低头看向手中那张诡异的童年照片,又抬头看向衣柜镜中那翻腾的暗红漩涡和被缠绕的姐姐。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真相与谎言,最终都指向了这一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恐惧与混乱,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我将那张照片猛地按在青铜古镜冰冷的镜面之上!
然后,用尽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将古镜那昏黄却蕴含着一丝金光的镜面,连同上面紧贴着的、那张可能颠覆我一生的照片,一起——
狠狠对准了衣柜镜中,那片吞噬一切的暗红漩涡,以及漩涡中心,那个与我血脉相连、却又可能早已非人的……
姐姐!
“照亮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