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盘冰冷的塑料外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像一块来自深渊的碎片,沉甸甸地压在我掌心。陈景锋……这个名字带来的不再是信任,而是混杂着恐惧、疑虑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刺痛。他留下了什么?真相?遗言?还是将我引向另一个深渊的坐标?
修理厂后院的寂静被远处城市的模糊噪音衬托得格外诡异。我不能在这里久留。那个送来U盘的陌生人虽然离开,但谁知道他是否真的无害?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被操控的信使?
我需要一个能读取U盘,又相对隐蔽的地方。网吧?需要身份证,且摄像头密布。图书馆的公共电脑?同样存在监控和记录风险。
我的目光落在远处一片老旧的居民区。那里楼宇密集,巷道纵横,或许能找到那种管理松散、甚至不需要登记的黑网吧,或者……别的机会。
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我拉紧衣领,再次融入城市边缘的阴影中。穿行在弥漫着油烟和生活气息的狭窄巷道里,我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幽灵。寻常人家的灯火、电视的嘈杂、孩童的嬉闹……这些曾经熟悉的日常,此刻却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实。
姐姐的“标记”不再灼痛,但它像一道无形的烙印,让我与这个“正常”的世界产生了无法逾越的隔阂。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行人,他们的倒影落在商店橱窗或路面积水上,都会让我心跳漏掉一拍,下意识地握紧口袋里的“钥匙”碎片。那温润的触感是唯一的锚点,提醒着我刚刚经历的一切并非噩梦。
终于,在一个巷子深处,我找到了一家招牌歪斜、灯光昏暗的“极速网络”。门帘油腻,里面烟雾缭绕,只有寥寥几个身影蜷缩在陈旧的电脑后,敲击键盘的声音噼啪作响。老板是个眼皮都懒得抬的中年男人,收了现金,指了个角落的位置,便不再理会。
很好,正是我需要的环境。
我选了最里面、背对摄像头的位置坐下。开机,老旧的显示器闪烁了几下才亮起。我将U盘插入USb接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
驱动器识别出来了。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没有名字,后缀是.encrypted。
加密文件。
果然不会那么简单。
我尝试了几个简单的密码,陈景锋的名字拼音、警号、甚至我和姐姐的名字组合……毫无意外,全部错误。
他会用什么密码?一个只有他,或者他希望“我”能猜到的密码?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模糊,失真,因为显示器的老化而带着闪烁的波纹。倒影中的我,眉头紧锁,眼神疲惫而警惕。
认知……牢笼……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我回想起在地下实验室,面对源初之镜时,那股试图同化我意识的“归一”意念。陈景锋,无论他后来变成了什么,他最初接触这一切时,是否也曾经抵抗过?是否也曾留下过某种……对抗“归一”的信念?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缓缓敲下:
RESISt_ASSImILAtIoN(抵抗同化)
回车。
屏幕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进度条,快速读取。
成功了!
文件解密了。里面是一个文本文件,和一个音频文件。
我首先点开了文本文件。
里面是陈景锋的日记,或者说,是调查记录。时间戳始于数年前,正是他开始深入调查连环失踪案的时候。
【……初步接触‘镜影’案例,受害者家中均发现异常符号,与古籍《无尽镜廊》描述吻合。此书危险,已封存。】
【……追溯符号来源,线索指向城郊废弃的‘创生生物科技’研究所。档案显示,该所多年前因重大事故关闭,所有资料封存。疑点重重。】
【……设法调阅部分残存档案(权限以外)。发现代号‘普罗米修斯’项目记录……旨在通过特定频率能量场,激发并观测人类‘深层认知’与‘潜在镜像’……他们认为镜像不仅是光学现象,更是某种……独立的存在层面?疯狂!】
【……项目负责人:苏清河(已故)。核心成员包括……苏晚(失踪?),胡志明(后改名?隐退?)……林景明(早期志愿者,出现严重精神投射及现实感知扭曲,后转入精神疗养院监护)……】
看到这里,我呼吸一窒!苏晚!胡志明(老胡!)林景明!他们果然都是最初的参与者!
【……实验意外……并非单纯泄漏。记录模糊,提及‘能量反馈’、‘认知反噬’、‘源初镜面激活’……他们不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他们是……惊醒了盒子里的东西!】
【……‘它’不是外来者。‘它’是我们自身认知阴影的聚合与显化!‘镜廊’是‘它’的领域,是集体潜意识海洋下的黑暗深渊!我们每个人,都是‘它’潜在的坐标和……食粮!】
陈景锋的文字到这里开始变得激动而混乱。
【……必须找到对抗方法。‘钥匙’……传说能关闭‘门’……两部分……一部分在实验室核心,与‘源初镜面’共生……另一部分……需要‘觉醒者’的本源……回音……他躲起来了……我必须找到他!】
【……接触回音……他体内有碎片……但他恐惧,不信任我……他提到‘锚点’,苏晚留下的设计……或许可行……】
【……危险逼近。我感觉……有东西在模仿我……通过镜子……它在学习……必须加快速度……】
【……最后记录:若我失败,或不再是我……找到林镜瑶。她身上有林镜晚最后的‘真实印记’,是启动‘钥匙’,引导‘锚点’对抗‘归一’的关键……U盘密码……是我们共同的信念……】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陈景锋早就知道!他知道“它”的本质,知道“钥匙”的意义,也知道姐姐在我身上留下了什么!他一直在追查,试图阻止,但最终……他还是被“它”找到,甚至可能被渗透、模仿了……
那个给我送U盘的人,是真的陈景锋安排的后手?还是“它”为了引导我走向下一步棋而布下的局?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音频文件。
一阵电流的杂音后,陈景锋疲惫而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背景似乎有某种低沉的、不稳定的嗡鸣。
“林镜瑶……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了,或者,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陈景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痛苦和急切。
“日记里的内容,你都看到了。‘它’的本质远超我们的想象。我们无法消灭‘它’,因为‘它’源于我们自身。我们只能‘隔绝’,‘定义界限’。”
“你手中的‘钥匙’碎片,结合苏晚的‘锚点’设计,是唯一的机会。但启动它,需要巨大的能量和……一个绝对稳定的‘认知核心’作为引导。林镜晚的‘印记’能帮你连接‘钥匙’,但不足以支撑整个过程。”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听着,最关键的一点……‘归一’的进程,并非只在外部。每一次与镜影的接触,每一次利用《无尽镜廊》的力量,甚至……每一次你对自身产生怀疑,都是在你的认知深处,为‘它’打开微小的缝隙。”
“那个在镜子里对你微笑的‘倒影’……那不是幻觉,林镜瑶。那是‘它’在你意识中播下的种子,是‘镜像’的你开始苏醒的迹象!”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果然!石子倒影里的平静不是错觉!
“对抗它!用‘钥匙’的力量时刻检视自身!记住你是谁!你的记忆,你的情感,你的痛苦……这些构成‘你’的碎片,是抵御‘归一’最后的壁垒!”
“但是……时间不多了。”陈景锋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月蚀……月蚀之夜,‘界限’最薄弱。‘它’一定会全力反扑……而且……”
音频里传来一阵更加刺耳的杂音,掩盖了他的话语几秒。
杂音过后,他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的平静:
“……小心……影子……不止在镜子里……”
“……我们……可能……从未……真正……醒来……”
音频到此,彻底结束。
只有电流的嘶嘶声在耳机里空洞地回响。
我僵坐在电脑前,手脚冰凉。
陈景锋最后的警告,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我所有的侥幸。
“镜像”的我已经苏醒。
月蚀之夜是最后的期限。
而“影子”……不止在镜子里?
这是什么意思?
我猛地抬头,看向网吧肮脏的、反射着模糊光影的窗户。
窗户上,我的倒影静静地与我对视。
它的嘴角,似乎,在屏幕光芒的映照下,正缓缓地,勾起一个……与我此刻惊骇表情截然不同的、冰冷而……了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