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警官那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和林镜晚之间紧绷的空气上。“……还是说,有什么东西……伪装成了她的样子,跟着你一起……‘出来’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会议室惨白的灯光下,尘埃悬浮不动。
我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林镜晚。
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转过头来看向我。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中骤然收缩的惊骇,感受到彼此骤然停止的呼吸。她的脸,那张我看了二十几年、熟悉到闭眼都能描摹出的轮廓,此刻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我吗?那个从冰冷粘稠的镜中世界,紧紧抓着她的手,一起撞回“现实”的……真的是我吗?还是某个披着我的皮囊、窃取了我记忆和情感的“东西”?
同样的疑问,想必也在她心中疯狂滋生、蔓延。她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依赖和信任,而是掺杂了审视、恐惧,以及一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尖锐的刺痛感。
“不……不可能……”林镜晚率先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她像是在反驳陈警官,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我们是一起……我们一起用了妈妈的盒子……那光……”
“光可以伪造,记忆可以窃取。”陈警官的声音冰冷而残酷,打破了任何侥幸的幻想。他站起身,走到我们侧面,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在你们描述的那个世界里,‘它’能模仿你,林镜晚小姐。那么,模仿你的妹妹,又有什么不可能?”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而且,根据林镜瑶小姐之前的报案记录,以及我们后续的调查,她在你失踪后,行为逻辑清晰,情绪稳定,积极寻找线索。但据你刚才所述,在那个‘夹缝’世界里,她表现出的更多是恐惧和依赖。这其中的细微差别,你们自己,能分辨吗?”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陈警官在暗示什么?暗示从“夹缝”里出来的这个“林镜瑶”,可能因为是被模仿的,所以性格细节上出现了偏差?
林镜晚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她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混乱,像是透过我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我们需要做一个测试。”陈警官的声音不容置疑,“一个只有真正的林镜瑶和林镜晚才知道答案的测试。”
测试?用什么测试?在这个连“现实”本身都可能被篡改的境地里,还有什么能作为绝对的基准?
陈警官从档案袋里又取出一张照片。这是一张略显模糊的监控截图,正是早报上提到的那张,最后一名失踪者在地铁站入口被拍到的影像。时间戳显示是凌晨三点零七分。
“看这个人的手。”陈警官指着截图里失踪者模糊的右手,“放大处理后的图像显示,他的虎口位置,有一个特殊的旧伤疤痕,形状类似月牙。这个细节从未对外公布。”
他将照片推到我们面前的桌子中央。
“现在,告诉我,”陈警官的目光如同鹰隼,分别钉在我和林镜晚的脸上,“你们谁,在之前的调查中,或者在任何时候,注意到并记得这个细节?”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月牙形疤痕?我拼命回忆着之前看过的所有关于失踪案的零星报道,回忆着陈警官之前给我看过的有限资料……没有!绝对没有这个细节!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否仔细看过这张模糊的截图!
我抬起头,刚想开口说“不记得”,却看到身旁的林镜晚,她的视线死死黏在那张照片上,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确认的神色?
她的这个反应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落在此时高度紧张的我眼里,却如同惊雷!
她……记得?她怎么可能记得?这个细节连警方都未曾对外公布!除非……
除非她不仅仅是“林镜晚”!
就在这疑窦丛生的、令人窒息的对峙时刻——
“咚咚咚!”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年轻警员推门进来,神色有些紧张:“陈队,鉴定科那边……那边让你赶紧过去一趟!关于……关于那个符号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有点……有点奇怪!”
陈警官眉头紧锁,显然不满谈话被打断,但“符号分析”显然优先级极高。他深深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警告和未尽的探究。
“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谁也别信。”他沉声命令,随即快步跟着年轻警员离开了会议室。
“咔哒。”
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
狭小、无窗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林镜晚。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我们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隔着那张印有疤痕照片的纸,无声地对峙着。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之前的混乱和恐惧似乎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冰冷的、带着一丝探究的平静。
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耳膜:
“镜瑶……”
“你真的……不记得那个疤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