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制局”?“归档”?
这两个词像两颗冰冷的子弹,射入我混乱疲惫的大脑。风衣男人站在那里,与周遭的污秽腐臭格格不入,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绝对的命令,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化身。他嘴角那标准的、毫无波动的微笑,比“回响”的恶意更让我感到寒意。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脊背抵住了潮湿冰冷的管道内壁,晶化的右臂微微抬起,做出防御姿态。意识中,那团融合能量模型加速旋转,警惕地感应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与右半身晶体同源却更加深邃庞大的“秩序”气息。
“你是谁?‘规制局’是什么?”我的声音因为紧张和体力透支而沙哑。
风衣男人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我晶化的右臂,又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规格和瑕疵。“我们负责维护‘框架’的稳定,处理可能引发‘失衡’的……异常变量。”他的语调平稳得像是在朗读说明书,“你,林镜瑶,接触了不应接触的力量,自身存在状态已偏离基准线,成为了一个需要被‘归档’的变量。”
维护框架?处理异常变量?归档?
他是在说……维持“秩序”与“虚无”之间那脆弱的平衡?而我现在,因为融合了不同性质的力量,成为了破坏平衡的“异常”?
“我不是变量!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咬牙反驳,试图用愤怒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守镜人引导我接触“秩序”,“回响”期待我的“变化”,而现在,这个所谓的“规制局”要将我“归档”!我仿佛成了三方势力角力的中心!
“人的定义,本身就在‘框架’之内。”风衣男人毫不在意我的情绪,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非人的逻辑,“你的‘认知’,你的‘情感’,你的‘存在’,都建立在当前‘框架’的规则之上。而你的行为,正在动摇这些规则的根基。”
他向前迈了一步,步伐精准,仿佛用尺子量过。“主动接受‘归档’,我们可以尝试将你的‘异常部分’剥离,让你回归‘框架’允许的稳定状态。这是最有效、也是……最人道的处理方式。”
剥离异常部分?是指我右半身的晶体?我灵魂中的本源之光?还是……我所有关于镜廊、关于本源的记忆和认知?让我变回一个“正常”的、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林镜瑶?
这比杀了我更可怕!
“如果我说不呢?”我握紧双拳,融合能量在体内奔涌,左眼因为力量的凝聚而微微发热。
风衣男人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但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同两把冰冷的手术刀。“拒绝‘归档’,将被视为对‘框架’稳定性的持续威胁。根据规程,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到周围空气的“质地”发生了变化!仿佛有无形的、冰冷的栅栏正在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浮现,缓缓合拢,要将这片空间彻底封锁、固化!这是“秩序”力量的直接运用!比那“失败品基座”更加精妙、更加强大!
他想把我困在这里!
不能让他得逞!
几乎在感应到空间封锁的同时,我动了!没有冲向唯一的管道出口(那里很可能已经被封锁),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侧上方那个渗入微弱光线的破损通风口!
左腿猛地蹬地,融合能量爆发,赋予我远超常人的弹跳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向上窜去!晶化的右臂护在头顶,如同攻城锤,狠狠撞向那看似脆弱的通风口栅栏(如果还有的话)!
“砰!!!”
预想中栅栏碎裂的声音没有传来!通风口处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极具韧性的屏障!我的右臂撞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巨响,巨大的反作用力让我手臂发麻,上升势头戛然而止!
这屏障……是“秩序”力量直接构成的!坚固无比!
“无谓的抵抗。”风衣男人在下方平静地说道,他甚至没有移动位置,只是抬起了一只手,五指微张,对着我的方向。那无形的空间封锁正在加速合拢,压迫感越来越强!
我重重落回干涸的池底,踉跄几步才站稳。抬头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通风口,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硬闯不行!
怎么办?融合能量虽然神奇,但面对这种纯粹的、量级远超我的“秩序”壁垒,显得如此无力!
我的目光急速扫视这个空间。淤泥,垃圾,残破的砖石……还有……那个风衣男人!
攻击他!他是维持这封锁的核心!
这个念头一起,我立刻转身,将目标锁定风衣男人!融合能量再次凝聚,这一次,我尝试模仿之前对付粘稠怪物时那种“穿透性”结构,将能量高度压缩,汇聚在左拳,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向他冲去!
风衣男人看着我的冲锋,眼神依旧平静,只是那标准的微笑似乎……淡了一分?他抬起的那只手,五指轻轻收拢。
“嗡——!”
我前冲的身体猛地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上!比刚才通风口那里的屏障更加凝实、更加冰冷!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融合能量在撞击点爆发,却如同泥牛入海,只在那无形壁垒上激起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根本无法穿透!
差距太大了!
我瘫倒在地,左拳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融合能量消耗过度,模型旋转变得迟滞。右半身的晶体传来阵阵刺痛,仿佛也在抗拒着这过度的力量对抗。空间封锁几乎完成,只剩下我周围一小片区域还在苦苦支撑,但也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风衣男人缓缓放下手,向我走来。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蓄水池里回荡,清晰得令人心寒。
“最后的机会,林镜瑶。”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接受‘归档’。”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毫无人类情感的脸,看着周围那逐渐凝固的、冰冷的“秩序”壁垒。绝望如同冰水,淹没了我。
结束了吗?就这样被“归档”,失去一切,变回一个无知的“正常人”?
不!
姐姐燃烧的身影,老胡决绝的眼神,回音不甘的低语,守镜人复杂的期待……还有我体内那丝源于最初“存在”的本源之光!它们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
我不能放弃!我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被“归档”!
就在风衣男人伸出手,似乎要触碰到我的瞬间——
我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我没有攻击,没有防御。
而是……彻底放开了对体内那丝本源之光的约束!不再用它来调和能量,不再用它来守护意识,而是让它以一种最纯粹、最原始的状态,如同一点微弱的星火,从我灵魂深处……飘散出来。
飘向那正在合拢的、冰冷的“秩序”壁垒。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用。这只是一种绝境中本能的反抗,一种对自身“存在”最后的宣示。
风衣男人的动作顿住了。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像是精密仪器读取到了无法识别的数据流。
那点微弱的、温暖的本源之光,轻飘飘地,触碰到了无形的“秩序”壁垒。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仿佛一滴水珠,滴入了平静的湖面。
然而,就在接触的刹那——
那坚固无比、代表着绝对“秩序”的壁垒,竟然……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如同最精密的钟表里,被投入了一粒微小的沙尘。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下荡漾,甚至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但风衣男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脸上的标准微笑第一次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丝……极其罕见的……困惑?
“不可能……”他低声自语,声音不再平稳,“‘框架’……竟然出现了……未被记录的……扰动?”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但不再是看一个需要处理的“变量”,而是像在审视一个……无法理解的……谜题。
空间的封锁,在那瞬间的荡漾后,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滞?
就是现在!
我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求生本能让我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用尽最后力气,将残存的融合能量全部灌注到左腿,猛地向旁边一蹬!
身体擦着那略微停滞的无形壁垒边缘,如同挣脱蛛网的飞蛾,险之又险地滚出了即将完全合拢的封锁范围,重新跌入了来时的那条管道!
“站住!”风衣男人反应过来,厉声喝道,那冰冷的“秩序”力量再次涌动,试图延伸进管道抓我。
但我已经连滚带爬地扑入了管道深处的黑暗,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身后,是风衣男人那不再平静的、带着某种探究意味的冰冷注视,以及那令人心悸的秩序波动。
我逃出来了。
不是因为力量,而是因为……我那无法被“秩序”完全理解和定义的……“存在”本身,造成了那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扰动”。
我拖着伤痕累累、半晶化的身体,在黑暗恶臭的下水道中亡命奔逃。
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更深的迷茫和……一丝冰冷的明悟。
“规制局”……“归档”……
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危险。
而我这微小的“存在”,似乎真的拥有着,搅动风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