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踏入通道,像踩进了结冰的沥青池。
不是寒冷。是凝滞。
空气(如果这里还有空气的概念)变得厚重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碴与碎玻璃的混合物。通道两侧墙壁上那些苍白与暗红交织的污染脉络,像受到刺激的含羞草,猛地收缩、又舒张,然后齐刷刷地“转”向我。没有眼睛,但我能感觉到无数道冰冷的、充满分析欲与抹除欲的“视线”,锁定了我。
`识别:携带‘种子印记’及未知高维标定的异常个体。`
`威胁等级:高。`
`执行方案:强制同化,或……彻底删除。`
混杂的意念流,不再是瓮灵那种纯净回响,而是夹杂着“清道夫”冰冷逻辑与赤砂文明痛苦记忆的、尖锐的噪音。它直接冲击我的意识,试图覆盖我的思维模式。
我咬紧牙关,将左手掌心死死贴在胸口,让“种子”印记的温暖和铭文的微光紧紧护住意识核心。右半身的秩序晶体在这种环境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扩大,但那些裂痕中,却也透出微弱的本源之光——它在以自身崩解为代价,抵抗着外界的“简化”侵蚀。
左半身的融合能量则更为不堪。那些来自镜廊的混乱低语,仿佛找到了“同类”,开始与污染脉络中属于“赤砂”的混乱痛苦记忆产生共鸣,试图叛变、倒戈。我只能强行调动最后的精神力,以“存在”的意念为枷锁,死死勒住这股蠢蠢欲动的力量。
一步。两步。三步。
每走一步,身上的压力就沉重一分。污染脉络不再满足于“注视”,它们开始延伸出细如发丝的、苍白的光须,悄无声息地朝我飘来,试图接触、缠绕、渗透。
`检测个体能量结构:高度不稳定,熵值异常。`
`检测个体意识结构:存在强烈情感冗余,逻辑矛盾。`
`建议:拆解分析,提取‘种子印记’与‘未知标定’数据,其余部分……格式化。`
光须触碰到了我的左臂。瞬间,左臂上那些属于融合能量的部分,颜色开始变得苍白、透明,仿佛正在被“漂白”、被“解构”。剧痛传来,但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麻木感——那部分“存在”正在被剥夺感觉,被转化成冰冷的数据流。
“滚开!”我低吼一声,右手(晶化的、相对稳定的右手)猛地抓向那些光须,本源之光混合着秩序晶体的结构力,在掌心爆开一小团混乱但坚韧的能量乱流,将接触到的光须震碎、湮灭。
但更多的光须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撑不到通道尽头。
我停下脚步,不再试图向前。而是将全部注意力,沉入掌心那与污染核心产生微弱共鸣的铭文之中。
既然你们要“分析”我……
那就来分析点更“混乱”的东西!
我闭上眼睛,不再抵抗那些试图侵入我意识、翻阅我记忆的污染意念。反而,我主动敞开了记忆的闸门——不是那些有序的、逻辑自洽的部分,而是最混乱、最矛盾、最“无意义”的碎片:
姐姐离开时,我心中那份混合着恐惧、不解、愤怒和无法言说预感的复杂心绪,没有任何逻辑支撑,纯粹是情感的风暴。
第一次触摸青铜古镜时,那股温暖与指尖金属冰冷触感的截然反差,以及脑海中莫名闪过的、不属于我的古老画面碎片。
在镜廊中,面对“回响”模仿的姐姐面容时,那瞬间的动摇与随之而来的、近乎自毁的暴怒。
与规制局风衣男对峙时,对方眼中那种并非恶意、却更令人心寒的“归档”冷漠,与我自身“不想消失”的卑微渴望之间的尖锐冲突。
在“保育区”,面对“清道夫”关于“存在必要性”的诘问时,那股无法用理性论证、只能用全部生命去嘶吼的“我要存在”的蛮横意志。
我将这些未经修饰、未经整理的、充满了矛盾、悖论、非理性冲动与脆弱情感的“原始数据”,一股脑地、毫无防御地,顺着那些侵入我意识的光须,“反灌”了回去!
`!!!`
通道内所有的污染脉络,同时剧烈抽搐!
那些苍白的光须瞬间变得紊乱,暗红色的部分疯狂闪烁,仿佛系统过载。混杂的意念流中,属于“清道夫”的冰冷逻辑部分,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错误!接收到无法解析的情感变量集群!`
`逻辑冲突!存在性悖论!熵值激增!`
`尝试归类……失败!尝试模拟……核心协议过载!`
而属于赤砂文明痛苦记忆的部分,则在接触到这些“原始数据”时,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痛苦……相似……`
`失去……珍视之物……`
`反抗……不被理解的本能……`
`存在……不需要理由的呐喊……`
我的混乱,我的矛盾,我的“非理性”,恰恰击中了这些被污染、但本质源于一个鲜活文明的“记忆”的柔软之处。也彻底扰乱了“清道夫”那套基于“效率”与“稳定”的格式化逻辑。
趁此机会,我猛地前冲!
不再小心翼翼,不再抵抗侵蚀。我将自己化为一道混合了晶体的冰冷、能量的混乱、记忆的噪音、以及本源之光那微弱却顽固的“存在宣言”的**人形风暴**,朝着通道尽头那团搏动的苍白核心,决绝地撞去!
污染脉络试图阻拦,但它们的“程序”因我灌入的“混乱数据包”而出现短暂紊乱,反应慢了半拍。
通道尽头,那团苍白光芒越来越近。我能看到,光芒中心,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苍白能量构成的复杂多面体——正是污染的核心。多面体表面,隐约可见被扭曲、固化的赤砂文明符文,以及属于“清道夫”格式化协议的冰冷纹路。
而在多面体下方,暗红色的晶体地面上,竟然跪坐着一个……半透明的虚影。
那虚影有着类似赤砂文明特征的外貌,衣着古朴,面容被痛苦和苍白侵蚀得模糊不清。它的双手,被从多面体延伸出的苍白锁链死死锁住,而它的胸口,正与多面体的底部相连,源源不断地被抽取着某种“能量”——那是被污染的、但依然蕴含着文明信息的“火种”残渣。
`筑梦者……的残影……`瓮灵微弱的声音在我意识深处响起,充满了无尽的悲恸,`她将自己的意识与‘火种’最深处的‘可能性’蓝图融合,企图保护它……却最终……被污染侵蚀、囚禁……成为了污染核心的‘燃料’和‘蓝图库’……`
所以,要摧毁污染核心,不仅要攻击那个多面体,还要……解放那个被囚禁的“筑梦者”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