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爵士本来不是特别想见他,他认为要是林德太太见了这个法国人,说不准就要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动了。
但他在妻子和伊莎贝拉请求的眼神中还是没有拒绝。林德爵士还是心软了,于是法国先生路易·德·潘提埃伏尔在下午很快就上门拜访了。
这位先生打扮入时,帅气的脸庞带着有点拘谨的微笑。看上去有些紧张。他非常有礼地问候了林德家的各位。林德家的女士们也都非常有礼,亲切地问候了他。唯一板着脸的就是林德爵士,而这正是这位年轻人不安的来源。
但林德爵士到底是一个体面的主人,他还是大方地请这位先生进了客厅喝茶。
对比林德太太的嘘寒问暖,关心备至。林德爵士对这位可怜的先生简直如寒风般冷酷。爵士木着一张脸听着这位潘提埃伏尔先生在奉承着林德太太和她的女儿们。
不得不说潘提埃伏尔先生是一位标准的法国先生,他像任何一个讨人喜欢的法国男士一样,嘴上涂满了蜂蜜。甜蜜讨巧的语言简直让林德太太重温了青春。
“这或许也不能太过责怪伊莎贝拉…就连她的母亲都难以抵抗油嘴滑舌的小伙子。何况是年轻的小姐呢?”林德爵士在心里为自己一向乖巧的女儿开脱。
潘提埃伏尔先生从进门问候开始眼神都十分克制,不敢多看伊莎贝拉小姐一眼,深怕被林德夫妇认为他是一个为人轻浮不值得信任的年轻人。
伊莎贝拉也只敢偷偷地看他两眼,但凡看的时间久了一点,一直盯着这对年轻人的林德爵士就会大声地清一清嗓子,睁大眼睛瞪一眼他的二女儿。
次数多了,和嘴甜的法国人说的正高兴的林德太太就开始抗议了。
“我亲爱的林德先生,你的嗓子怎么了?”
“若是哪里不舒服,请多喝点茶水吧!”
说完了也不管林德爵士面色如何,又热情地让路易先生尝一尝她家的瓷国红茶。
林德爵士无奈了,但他也不能粗鲁地打断他们的交谈让林德太太丢了脸面。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格蕾丝琳心里冒出来这一句话。
万幸她们学校今天放假,不然也见不到这位特殊的“笔友”。趁着爸爸紧盯着伊莎贝拉,妈妈拉着她心中的“准女婿”聊天打听,格蕾丝琳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这位卷毛青年。
这位先生身材高挑,体格匀称,不知道是自身的体态优越还是昂贵衣服的凸显,不看脸蛋就能够感受到一股独特的气质。
若是仔细观察路易先生的长相,一定会最先被他的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所吸引。其次才能注意到他微微上挑略带不羁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习惯性翘起的嘴角和清晰的下颌线。
“帅哥!”格蕾丝琳盖章认证,二姐的眼光没有让林德家丢脸。就凭这张脸,格蕾丝琳已经不介意“露易丝小姐”变成“路易先生”了。
这个时候格蕾丝琳的“笔友变性事件”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毕竟格蕾丝琳小姐年纪实在是还小,再者路易先生确实也兢兢业业地给她批改作业辅导功课了。
现在主要矛盾是伊莎贝拉和路易先生的来往,林德先生不是很同意。
听着妻子和法国人聊了好一会儿,早已经从红茶转变到葡萄酒。在即将开始“法国风尚”这一没完没了的热门话题时,林德爵士终于打断了两人的热聊。
“路易先生,请问能够占用您一点时间吗?”林德爵士语言客气但语气毫不客气,他板着的脸透露出他的心情。多么罕见,这次他居然没有提起英国人最爱谈论的天气!
“是的,我的荣幸!”潘提埃伏尔先生痛失姓氏,但他此时显然并不太在意。
“路易先生,请问对于我的女儿伊莎贝拉,您有什么想法?”林德爵士虽然年纪上来了到脑袋还没糊涂,他纯粹就是故意这么叫的,他绝对是懒得记法国人绕口的姓氏。
路易先生坐正身体,挺直腰背,郑重地对着林德爵士说:“请您能够允许我与令爱伊莎贝拉小姐的交往。我能够向上帝发誓我对她感情的真挚。”
“我能够相信您此时感情的真挚,先生。”林德爵士根本不为所动,“即使是最花心风流的公子都能够向上帝起誓他们的感情都是真挚的。”
“法国人的感情太过于充沛了我得说。先生,您如此招人喜爱,再多几段真挚的情感我一点儿也不奇怪。”
林德爵士的冷言冷语使得路易先生有些坐立不安,他极力地想要证明他对伊莎贝拉的感情是独一无二的,他保证他绝没有和别的任何女性有多余的牵扯。
“我敢保证,我没有像其他多情的法国人那样去追逐女士们。这一点西奥多可以证明,我们几乎会在每一场社交舞会碰面…”路易先生不得不拉上西奥多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绝没有和别的小姐暧昧调情,所有的交流都保持社交距离。”路易先生看上去也十分担心伊莎贝拉误会自己,连连辩解。
最终一句路易先生很是落寞的一句话,终结了这个话题,林德先生也没多为难。
“…我从很早就离开法国了,在英国长大,思想行为受英国影响很多。我不能保证如果我一直在法国会不会成为一个‘浪子’,但我敢肯定我现在不会。”
伊莎贝拉和林德太太听到这怜惜地看着这位先生。林德爵士冷哼一声,非常直白地问他的家世背景。
“路易·德·潘提埃伏尔,先生,你这个名字听起来真是不同寻常。”
“若是在法国,恐怕我们这些身份‘卑微低贱’的人恐怕连给您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吧。”林德爵士故意地加重某些词语,刻意贬低自己,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格蕾丝琳看着路易先生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看上去有点可怜。
“您实在是…太过于…谦卑了…”路易先生斟酌着回话,他是实在没想到在伊莎贝拉和好友嘴里最和蔼亲切好相处的林德爵士也会有这么刻薄的时候。
“我在法国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只是一个有一个可有可无,用处不大的头衔罢了。”
“‘可有可无’。‘用处不大’?”林德爵士简直要发笑,“行了,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想要一个‘可有可无’的伯爵头衔。又有多少人想要在自己的名字里加上‘德’呢?”
“好啦,小子,你不要故作可怜。”林德爵士简直要被这个法国小伙子气笑了。
“怪就怪在你为什么要叫‘路易’,怪就怪在你为什么不是一个普通的法国人,非要有个爵位!”林德爵士懒得和他迂回了,直接了当地亮了明牌。
林德太太和女儿们显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路易先生已然十分清楚了。
路易先生闻此一时没有发言,更没有表白。他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理林德爵士也没有向很好说话的林德太太求救,更是顾不上站在一旁一头雾水的妹妹们。
他只是抬头,明亮的眼睛饱含深情地看了一会儿伊莎贝拉。伊莎贝拉不太懂他怎么突然这么失礼,父亲母亲妹妹还在旁边呢!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感到一股热意涌上面颊。
林德爵士此时也没有打断这位年轻的伯爵的,一时之间客厅突然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伯爵先生才回过神道了个恼。爵士这个时候居然大方地表示不介意。
两人好像莫名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时之间气氛又友好起来。
“你还会回法国吗?”林德爵士悠闲地抽着雪茄,询问路易先生。
“我想我会的…可能留在不久后…毕竟这里也没什么留下来的原因了…”
“大概多久?”
“或许…我不太确定…可能马上就走…也可能过几个月…”路易先生神情忧郁,回答也犹犹豫豫。
格蕾丝琳发现这位先生刚进门的那股精气神在林德爵士吐出的雪茄烟雾里消失了。
“什么?你要走?”伊莎贝拉听到这句话简直不敢置信,她从没听路易先生说他要去法国?
“我很抱歉,伊莎贝拉…”路易从嘴唇里缠绵地吐出她的名字,“早走迟早,不是都要走的吗?”
“法国的伯爵…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英国的土地上吧…”
“可是,路易,这也没什么!你知道的…我…”伊莎贝拉此时已经把父母抛在脑后了…她根本不只顾什么“伯爵”“子爵”,她喜欢的也从来不是身份头衔。
“我知道,伊莎贝拉小姐…”路易两只眼睛又有了神采,“我…很感谢你…多谢你的厚爱!”
“你可以不回法国,在这里虽然你没有土地和庄园,但是…你也可以过的很富裕很好…”伊莎贝拉简直要急坏了。
“我也有我的责任和义务…亲爱的小姐…”路易眼里的光又灭了。
听到这个伊莎贝拉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毕竟男人和女人们的想法确实有很多不一样。女人只要安稳富裕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而男人却很少会满足于此。
两人两两相望,胸中炽烈的情感却只能隐忍不发。
林德太太忧愁地看着这对年轻人,妹妹们也为姐姐的恋情所担忧。
爵士倒是一派自在,他非常庆幸路易是一个聪明人。从这一点说他也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的小伙子,只是可惜,爵士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心更多一点。法国人的痛苦他是共鸣不了了。
再过了一会儿,路易先生就识趣地告别了。伊莎贝拉一直目送路易先生的马车消失。林德太太埋怨林德爵士不留客人吃晚饭,林德爵士则表示,即使是山珍海味这位法国先生应当也是吃不出食物的美味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结局已经非常明显了。爵士狠心拆散了这对有情人,并且这位先生不知道为何知难而退了。
今天的晚餐只有爵士一人胃口大开,并且连连赞赏帕尔默太太和苏珊的厨艺。林德太太望着伊莎贝拉欲言又止,她的二女儿的灵魂也跟着法国先生飘走了。
另一位当事人不在这里,都是自己家的人,林德太太便毫无忌惮地问了。
“你为什么不同意路易先生和伊莎贝拉的交往?天啊,多么可爱的先生啊!他简直和我们的西奥多一样惹人喜爱!”
“就是因为他是一个法国人吗?亲爱的,我知道你的嘴上总是说法国的不好,但是你对法国人一向都很亲切啊!”
“之前碰到的法国人,你都能够以礼相待。还有孩子们的法国人老师…你也是经常夸赞…所以为什么?”
林德太太满脑子的疑问,终于可以有个解答了。
“亲爱的太太,我并不是全然瞧不起法国人,所以不让女儿们和法国男人来往。”林德爵士耐心地解释“当然,我的女婿们如果都是英国人我想我会更高兴的”
“说重点!”
“或许他不该叫‘路易’,我想如果他愿意换一个名字我可能就会允许他的信件出现在我女儿的书桌上…”
“叫路易又怎么了?多么好的名字?”
“哦…是吗…叫‘路易’那可要小心被砍头…”林德爵士说到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保上面还有东西。
林德太太和伊莎贝拉不说话了,伊莎贝拉眼眶又开始泛红。林德爵士还没有停下来,他看着小女儿们不说话,估计她们还没听懂便解释道:“法国人爱搞革命,把他们的国王路易十六给砍头了…”
玛格丽特和阿米莉娅浑身一抖。
林德爵士见状又继续接着说:“哦,还有法国王后,她也被砍了头了!真是可怜…”
伊莎贝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捂着嘴流着泪唰地一下站起来,从餐厅跑了出去。
林德太太责怪地看着她的丈夫。
“亲爱的,别看我了,快去安慰你的女儿吧!”
林德太太便去安慰她可怜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