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绝望,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抽搐起来。
喉咙里涌上强烈的腥甜,被他死死压住,但嘴角依旧渗出了一丝暗红的血迹。
他仿佛能听到江家人在幕后的纵声狂笑,能看到养父母和姐姐在外面徒劳奔走的绝望身影,
能感受到张晚晴那份声明带来的、至今未曾愈合的伤口在汩汩流血……
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原本挺直的脊梁,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微微佝偻了下去。
眼中那不屈的火焰,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一点点地熄灭,最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
审查人员满意地看着他这彻底崩溃的姿态,知道最后的防线,终于被击穿了。
“孟寻,事实已经很清楚了。继续顽抗,只会加重你的罪责。交代吧,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孟寻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窗外,天色阴沉,仿佛也在为他哀悼。
难道重生一世,手握先知,最终却依旧逃不过这被构陷、含冤而死的命运吗?
他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个人的挣扎,渺小得如同蝼蚁。
尽管内心已被绝望吞噬,但孟寻最终还是没有按照审查人员期望的那样“交代”。
他只是变得更加沉默。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无论对方是威逼利诱,还是疲劳轰炸,他都如同老僧入定,不发一言,眼神空洞地望着某个虚无的点,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备受煎熬的肉体。
这种沉默,不是抵抗,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宣告着他对这个被操控的程序的最后蔑视,宣告着他即使无法洗刷冤屈,也绝不承认强加于身的罪名。
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迅速消瘦,脸色灰败,但审查却并未因此停止。
江家需要他“认罪”的供述,来为这场精心策划的构陷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谢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和愤怒之中。
证据被毁,孟寻濒临崩溃,外部舆论被江家牢牢掌控,新兴家族纷纷站队……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谢老再次闭门不出,但这一次,书房内弥漫的不再是沉稳的谋划,而是一种英雄末路般的悲凉。
谢家这艘巨轮,似乎真的要在这次风暴中倾覆了吗?
然而,就在这至暗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缕极其微弱的、来自更高层面的关注,
因为某些无法被完全抹除的疑点,以及谢家多年来积累的、无法被忽视的功勋与地位,正悄然投向这片黑暗。
这关注,或许微弱,但却是绝望深渊中,唯一可能存在的……那一根蛛丝。
孟寻在留置室内形销骨立,意识在绝望的深渊边缘徘徊。
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回——重生时的狂喜,世界杯中奖的机遇,与杨兰那段不该发生的情缘,官场上的步步惊心,与张晚晴的温情时刻,还有……
幼时在后山道观,那位总是笑眯眯、让他扎马步、练吐纳的清风道长。
道长师傅……
那个在他记忆中仙风道骨、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却又总在他迷茫时用最朴素的话语点醒他的老人。
他教他的不仅是强身健体的法门,更是一种“俯仰无愧天地”的心境。那段时光,是他童年最宁静的回忆。
他几乎快要忘记这位师傅了。
此刻想起,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微弱的暖意,但那暖意很快又被无边的冰冷淹没。
师傅终究只是个方外之人,又如何能介入这红尘中最肮脏残酷的争斗?
就在孟寻意识逐渐模糊,几乎要放弃抵抗,任由那冰冷的绝望将自己吞噬之际,留置室外,一场远超所有人预料的变故,正在悄然发生。
京城,西山某处守卫极其森严的疗养别院。
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须发皆白,面容红润如婴儿的老者,步履从容地走到了别院门口。
他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也没有预约记录。
警卫人员自然上前阻拦,态度虽然客气,但原则不容逾越。
老者并未动怒,只是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地看向别院深处,仿佛能穿透层层墙壁。
他并未提高音量,只是用一种奇特的、仿佛能直接在人心底响起的平缓语调说道:“故人清风,来访故友,烦请通传一声,‘潜龙困于浅滩,真金蒙于尘垢’。”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穿透力,门口的警卫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竟生不出丝毫阻拦之意。
几乎是下意识地,值班军官立刻通过内部加密通讯,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和老人的形象,汇报了上去。
别院深处,一间简朴却充满威严的书房内,一位正在翻阅文件、眉宇间带着凝重之色的老人,听到通讯器里传来的那句话和描述时,拿着文件的手猛地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化为无比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快请!不……我亲自去迎!”
这位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人,竟霍然起身,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别院门口,当那位位高权重、堪称国之脊柱的老人亲自迎出来,看到道袍老者时,竟抢上前几步,微微躬身,执了一个晚辈之礼!
“清风道长!您……您怎么出山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敬意,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这一幕,让周围所有知情的警卫和工作人员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位清风道长,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这位老人如此对待!
清风道长拂尘轻摆,托住了对方的手,淡然一笑:
“红尘俗事,本不欲理会。然,吾之记名弟子,蒙受不白之冤,性命攸关,道心将碎。贫道不得不来,问个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