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衣服还是先放你这里好。”
林舟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试探某种看不见的边界。
他站在苏晚樱家客厅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前，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几乎被他一扫而空的外卖盒上。
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直视对面那个刚刚亲手喂他吃下最后一颗水饺的女孩。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苏晚樱原本正低头收拾着桌上的餐盒，动作轻巧而随意，闻言却猛地顿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或狡黠的杏眼此刻微微眯起，眉头也轻轻蹙了起来，像是在努力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什么意思？”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却更显锐利。
“我答应送你了，你怕我反悔？”
她心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是不是他不喜欢这些衣服？
是不是他觉得收下她的东西等于某种妥协或低头？
还是……他根本不想和她再有任何牵扯？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委屈涌上心头。
她苏晚樱何曾如此费心费力地为一个人准备一整墙的女装？
从尺码到款式，从假发到配饰，每一件都是她亲自挑选反复比对，只为看到他穿上后那副精致又羞涩的模样。
结果现在，他居然说要“先放你这里”？
这不是拒绝是什么？
她几乎已经准备好接下来的“威逼利诱”。
比如再提一次男同交友网站，或者干脆威胁要把他女装的照片发到班级群里。
反正她手里握着的把柄足够多，不怕他不就范。
然而就在她即将开口的前一秒，林舟像是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几乎是下意识地急切补充了一句：
“我没地方放。”
声音里带着一丝窘迫，甚至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苏晚樱愣住了。
她看着林舟那张微微泛红的脸，那双因为紧张而略显湿润的浅色眼眸，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猜测可能完全错了方向。
原来不是拒绝，也不是疏远，而是现实的窘迫。
她这才想起来，林舟一直住在学校附近那间小小的公寓里。
那地方她虽然没去过，但从他平日里低调到近乎隐形的生活方式就能猜到空间一定不大。
而她送的这一整墙的女装，光是挂起来都占地方，更别说还有假发饰品和鞋袜……
堆在一起，恐怕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原来如此。
苏晚樱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眉头也舒展开，唇角甚至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哦——”
她拖长了尾音，语气轻松下来还带着点调侃。
“合着是没地方放，只能暂存我这里啊？”
她站起身走到林舟面前，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带着点戏谑的熟悉笑容：
“那还不简单？放我这儿，你随时来取。或者……”
她故意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我直接给你送过去？”
林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提议吓得后退了半步，脸颊又红了几分，连忙摆手：
“不、不用！放你这儿就行！”
他可不敢让苏晚樱踏进他的公寓。
那地方不仅是他的避风港，更是他另一个身份的大本营。
衣柜里那些女装，桌上的直播设备，还有墙角的鲨鱼玩偶……
任何一样被苏晚樱看到，都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苏晚樱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再逗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行了，不吓你了。喝点水，别噎着。”
林舟接过水杯小口喝了几口，感觉喉咙里那股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干涩感终于缓解了些。
他放下杯子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该回去了。”
他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苏晚樱没有挽留，只是点了点头：
“嗯，路上小心。”
林舟走到门口，手已经搭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正准备拧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叹息，却又清晰得让他心跳骤停。
“林舟。”
他顿住了，没有回头，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我们现在……还只是比较熟悉的同学关系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混乱的角落。
这是他之前在网吧面对韦雅和的质问时，为了自保而脱口而出的答案。
当时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那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定义。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答案有多么苍白无力。
“比较熟悉的同学关系”？
怎么可能？
从高中三年的针锋相对，到大学后的意外重逢；
从食堂里抢走的肉包子，到教室里近在咫尺的凝视；
从校门口那场惊心动魄的女装危机，到表白墙群里那场荒唐的“官宣”；
再到今天，她亲手为他换上洛丽塔裙，为他化妆，喂他吃水饺……
哪一件是普通同学会做的事？
可如果这不是同学关系，那又是什么？
朋友？
不像。
恋人？
更不是。
仇人？
早已不是。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团纠缠不清的线，理不出头绪，也剪不断。
林舟站在门口，背对着苏晚樱，手指紧紧攥着门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带着期待，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涌，却最终只化作四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知道。”
说完他猛地拧开门，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生怕再多停留一秒就会被身后那道目光彻底看穿，或者被自己那颗不受控制的心彻底出卖。
夜色已深，别墅区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林舟略显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小电动车旁，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拧动电门，电动车发出轻微的嗡鸣，缓缓驶出别墅区的大门。
晚风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纷乱。
他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