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城的夜幕降临,城东“老码头区”却迎来了一天中最喧嚣的时刻。咸湿的海风裹挟着柴油与铁锈的气味,与霓虹灯牌下涌动的人潮声浪混杂在一起。这里表面是合法的夜市与古董旧货市场,但在普通人视线难以触及的曲折巷道深处,地面布满油腻水渍的仓库背后,却隐藏着珍珠城,乃至整个东南沿海地区都颇有名气的地下古物暗市。今夜正值半月一度的“大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兴奋与隐秘的期待。
晚上九点刚过,两道人影悄然融入市场外围熙攘的人群。走在前面的正是简临渊,他穿着一件带帽兜的深色冲锋衣,帽檐压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他步伐沉稳,气息内敛至极,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偶尔抬眼扫视四周时,眸中一闪而逝的锐利金芒,显露出他与周遭环境的格格不入。与他同行的则是苏九卿,她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便装,长发挽起,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平光眼镜,但那份源自古老传承的娴静气质仍难以完全掩盖。她手中看似随意地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随着她的指尖转动,隐隐散发出一圈极淡的、能安抚心神、隔绝窥探的灵光。
“根据林浩截获的零碎信息和苏家古籍中的只言片语,‘暗市’的入口就在前面那家‘海记渔具行’的后面仓库。”简临渊的声音透过微型的骨传导耳机,清晰地传入苏九卿耳中,音量低得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顾北辰的人已经在外围布控,但里面情况不明,一切见机行事。”
苏九卿微微颔首,低声道:“我感应到此地气场混杂,阴阳颠倒,煞气与灵气诡异共存。确有上古禁制残留的痕迹,但已被后世的混乱力量扭曲得面目全非。小心些,这里龙蛇混杂,未必只有‘影蛇’的眼线。”
两人不动声色地穿过堆满破旧渔网和浮标的店铺,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轻轻敲响了后院一扇看似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一个小窗无声滑开,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过。简临渊默不作声地亮出一枚看似普通的铜钱,上面却有着细微的能量波动——这是顾北辰提供的“入场凭证”。小窗关上,铁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向内打开一条缝隙。
门内与门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喧嚣的海风与市井人声瞬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混合着陈旧灰尘、奇异熏香、淡淡血腥味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能量残留的气息。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要大,仿佛是由数个废弃仓库打通连接而成,顶部高悬着几盏昏黄的电灯,光线勉强照亮下方密密麻麻的摊位。摊主们大多隐在阴影里,或用兜帽、面具遮掩容貌,沉默地守着面前的“货物”。顾客们也行色匆匆,低声交谈,眼神中充满了警惕、贪婪与探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有无数道或强或弱的精神力场在相互碰撞、试探。这里交易的,并非寻常古玩,而是各种与“异常”相关的物品:残破的法器碎片、记载诡异知识的骨片或兽皮、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未知生物标本、甚至是封印着残魂或诅咒的邪异之物。
“好浓的秽气与……死气。”苏九卿秀眉微蹙,指尖的玉佩光华流转,将一股试图悄然侵蚀过来的阴冷意念弹开。“此地怨念缠结,不知沉积了多少不祥之物。”
简临渊灵觉全开,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整个市场。《蛰龙诀》悄然运转,体内那缕龙气虽未显化,却让他对周遭的能量流动异常敏感。他能感觉到几股颇为不弱的气息隐藏在人群深处,有的炽热如火,有的冰冷如蛇,还有的飘忽诡异。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与赤泉井邪灵同源,或者能提供其线索的器物。
两人装作寻常买家,在一个个摊位前缓慢移动。简临渊的目光扫过那些奇形怪状的物品,大部分都只是蕴含微弱能量或带有历史痕迹的普通“异常物品”,与赤泉井关联不大。苏九卿则更多依靠苏家传承的秘法感知,她指尖偶尔拂过某些看似不起眼的物件,便能感知到其深处蕴含的信息碎片。
突然,在路过一个位于角落、格外阴暗的摊位时,苏九卿的脚步微微一顿。摊主是个蜷缩在宽大黑袍里、看不清面目的佝偻身影,他面前的破布上,只随意摆放着几件东西:半截焦黑的木簪、一个布满铜绿的铃铛、以及一枚颜色暗沉、毫不起眼的黑色玉珏。
“临渊,”苏九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通过耳机传来,“那枚玉珏……感觉不对。”
简临渊顺势望去。那玉珏约拇指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粗糙,像是从某件更大的玉器上碎裂下来。颜色是那种吸光的暗黑,表面没有任何纹饰,但在简临渊的龙气感知中,却隐隐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与赤泉井底那邪灵本源同出一辙的阴寒、污秽与古老的怨憎之意!更诡异的是,这玉珏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汲取着市场中弥漫的各种负面情绪与微弱能量,如同一个沉睡的毒瘤。
“没错,是它。”简临渊心中凛然。这东西虽小,但本质极高,而且似乎处于一种奇特的“休眠”状态,一旦被激发,后果难料。它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只见三名穿着日式传统服饰、气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走进了市场,正是贺茂信玄、沙耶与岛田刚。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隐晦的目光。贺茂信玄神情平静,目光扫视市场,带着一种审视与评估的意味。贺茂沙耶则似乎对这里混杂的气息感到有些不适,下意识地靠近了叔叔,她的“净眼”不安地扫视着周围,最后也若有感应地望向了角落那枚黑色玉珏,脸上露出一丝惊疑。岛田刚则如同最忠诚的护卫,沉默地跟在后面,但锐利的眼神始终保持着最高警戒。
“东瀛的阴阳师也来了……”简临渊眼神一冷。看来,这潭水比预想的还要浑。
几乎在贺茂一行人注意到玉珏的同时,简临渊也察觉到另外几股隐晦的视线锁定了那个角落摊位。有带着贪婪的,有带着杀气的,还有一股……冰冷如同毒蛇,带着某种熟悉的邪异感,很可能是“影蛇”残留的暗桩!
“不能再等。”简临渊对苏九卿低语一声,率先走向摊位。苏九卿会意,紧随其后,同时指尖悄然掐诀,一层更凝练的守护灵光笼罩住两人,以备不测。
简临渊在摊前蹲下,看似随意地拿起那半截焦黑木簪看了看,又放下,最后才将目光落在那枚黑色玉珏上。“老板,这个怎么卖?”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摊主,那黑袍佝偻身影,发出一阵如同砂纸摩擦的干涩笑声,缓缓抬起头。兜帽下,是一张布满褶皱、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一双眼睛却异常浑浊,几乎看不到瞳孔。“小哥……好眼力……”他的声音嘶哑,“这‘墨魂珏’……可是件古物,沾着……前朝的怨气哩……价钱嘛,要看缘分……”
就在摊主说话的同时,简临渊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极其阴毒、细微如发丝的精神刺探,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试图钻入自己的识海!这摊主果然不是普通人!
“哼!”简临渊心中冷哼,《蛰龙诀》内力微吐,那缕龙气虽未外显,却自然生出一股煌煌正气,如同灼热的烙铁,瞬间将那道阴毒的精神力灼烧殆尽!
“噗!”摊主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小口黑血,浑浊的眼中首次露出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显然没料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厉害。
“缘分?”简临渊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玉珏上方,并未直接触碰,一股精纯的《蛰龙诀》内力却已如同无形的镊子,将其轻轻摄起。“我觉得,它与我有缘。”他指尖蕴含着一丝至阳之力,暂时隔绝了玉珏与外界的气息交融,防止其产生异变。
这一幕,看似平常的交易问价,实则已在精神层面完成了一次凶险的交锋。周围几个一直关注着玉珏的势力,显然也察觉到了简临渊的不凡,投来的目光更加复杂。
贺茂信玄远远看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烁不定,低声对沙耶道:“好精纯的阳刚之力……竟能如此举重若轻地压制那等秽物。沙耶,你能看清他的‘气’吗?”
贺茂沙耶凝神望去,却只见简临渊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金色光晕,威严堂皇,让她天生的“净眼”都感到微微刺痛,无法深入窥视。“叔叔……他的气,像太阳一样……我看不清。”
而那几个疑似“影蛇”暗桩的身影,则交换了一个眼神,悄然向摊位附近移动,形成了隐隐的包围之势。市场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砰!”
市场入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和惊呼!似乎是有人触动了某种禁制,或者故意制造了混乱!一股混乱的能量冲击波伴随着呛人的烟雾扩散开来!
“走水啦!”
“有巡查!”
“快跑!”
惊呼声、咒骂声、桌椅撞倒声响成一片,整个暗市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人群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冲击着原本就狭窄的通道。
“调虎离山?还是浑水摸鱼?”简临渊瞬间明了。他毫不犹豫,一把将那枚被内力暂时封印的黑色玉珏握入掌心,同时另一只手拉住苏九卿。“走!”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佳的袭击时机!必须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那几名“影蛇”暗桩显然不愿放弃,趁着混乱,如同鬼魅般穿过奔逃的人群,手中亮出淬毒的短刃或闪烁着邪异符文的法器,从不同角度扑向简临渊二人!与此同时,那个受伤的摊主也眼中凶光一闪,枯瘦的手爪如同鹰钩,带着腥风直抓简临渊的后心!
“找死!”简临渊眼中寒光爆射,不再保留。他身形如游龙般一转,避开背后的偷袭,并指如剑,指尖吞吐着凝练的金芒,快如闪电般点向最近一名暗桩的眉心!同时,左腿如鞭扫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踢向另一名暗桩的手腕!
“叮!咔嚓!”
金铁交鸣与骨骼碎裂声几乎同时响起!那名被点中眉心的暗桩哼都没哼一声,眼中神采瞬间黯淡,直挺挺地倒下。另一名暗桩手腕折断,惨叫着倒退。简临渊出手狠辣果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九卿也没闲着,她玉手一挥,那枚羊脂玉佩光华大盛,化作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光罩,将侧面袭来的两枚淬毒飞针弹开。同时,她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弹出数道肉眼难见的清心符咒,如同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让另外两名冲来的暗桩动作骤然一滞,眼神出现瞬间的迷茫。
趁此间隙,简临渊与苏九卿身形急退,如同两道轻烟,融入混乱奔逃的人流,向着市场另一个可能的出口方向疾驰而去。身后,是“影蛇”暗桩气急败坏的怒吼与其他势力惊疑不定的目光。
贺茂信玄站在相对安全的角落,岛田刚如同铁塔般护在他身前,挡开混乱的人流。贺茂信玄看着简临渊二人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果然是他……有意思。沙耶,我们跟上去看看,但不必靠太近。看来今晚,这珍珠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热闹。”
混乱的暗市风波,仅仅是一个开始。那枚得自摊位的黑色玉珏,如同一个刚刚引燃的线头,其背后牵连出的,将是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与更加扑朔迷离的谜团。而简临渊与苏九卿的意外发现,无疑将这潭水,搅得越发浑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