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奇怪,传贵第一回数钱很激动,因为是自己挣的。
但同时他又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念头,就是舍不得,明明他之前跟爹娘承诺的是,以后有了钱一定要给所有人花的。
但此时钱拿到手里,传贵发现自己居然一个铜板都舍不得花出去。
但是爹娘不能不给,于是他回去的路上问:“爹,你说要不要给娘带点东西啊?”
王德满愣了一下,看来儿子还是挺有孝心的,虽说没提自己。
但他随后说:“唉、先别买,你把这铜钱一枚一枚在你娘面前数一遍,她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甜。”
王德满这主意出的好,传贵马上就很认同的点头说:“爹,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不买,把钱拿回去给娘收着。”
两人兴高采烈的回家,传贵把钱摆在他娘的面前,只见于氏特别开心。
天呐,她儿子真是有才,聪明劲原来都在这里呢,于氏很欣慰的把钱收起来。
紧接着王德满又带儿子一起去告知爹娘,王方氏听到孙子居然能挣钱也有些惊讶。
不过转念一想,这老三写不出来,老三的儿子能写,也就不比老二差了。
她很高兴的问传贵:“陈贵呀,你这个本子卖了多少钱来着?”
传贵愣了几秒,还是如实说了,说完他就后悔。,往少了说吧太少,往多的地方说也怕不好。
但实话实说,他又觉得不应该,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奶奶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钱这个事情可。
毕竟他二伯也从来没说挣多少钱,谁也问不出来,自己开口就把底儿给漏了,真是一点都不稳重。
传贵随后一想,没事,也没多少。
大家知道他从外面拿了铜板回家来,也都是夸赞和祝福。
老宅的人知道了,当天下午王德正也知道了。
王德正路过的时候被老宅的娘拦住了,说了传贵挣到钱的事情,他想了一下,好像冬青当初的价格也是这个价。
他点点头说道:“嗯,确实短的话本子,如果是手抄本都是这一样的价,我们家、我的第一本也是这个价。”
德满听到很好奇:“那第二本呢?第二本就要签契书,是保密的,我就不和你说了。不过当时是写了很长,分了好几个册子一起拿过去的。
那掌柜还拿不定主意,去省城给东家看。我在想要是熟人还好,以前写过的人家心里有个数,你拿一册去还行,要是一本都没有卖过,只拿第一册,怕后面写不好了也不行。”
王德满觉得二哥说的有道理,打算回去提醒传贵,之后写第二本要注意一些。
随后他想第一本大家挣的钱都一样,说不定第二本也一样呢,最起码应该不会比二哥的少吧,这样一想王德满心情就好起来来了。
看来祖宗保佑的也不只是二哥家了,他也有发财的一天,只不过老天没把这个运气给在自己身上,给儿子身上那也很好。
他现在觉得儿子不读书,也没什么了。反正传贵也不喜欢圣贤书,就喜欢话本子,就让他写去吧。
但于氏还是觉得孩子应该多念几年书,若是以后把这个写话本子当饭吃,那最少也得多念几年私塾的才行。
她总觉得基本功要扎实一些才行,德满却觉得坐在那里上不愿意听的课,就是浪费时间。
可于氏就觉得钱都已经交了,现在让儿子回来也不可能找先生退钱,那多不好。
谁知道陈贵以往是偷懒的人,这次却说:“我还是决定先把这一年的读完了再说。”
孩子也心疼学费,德满点头:“那可以,第二年你若写的好有钱挣,没时间去私塾就算了。当然,这去不去都看你。”
传贵第二年肯定不想去,但是这一年他先读完了再说,因为他觉得才认识的同学,不能因为自己挣钱了就不去了,刚好他要去炫耀一下。
说起来这家人也是嘴上没把门的,当初冬青家挣钱,到现在有人问起,都不知道他们说没说实话。
可是传贵会写话本子,挣了一点铜钱,被他们传的到处都是。
这其中不光有王方氏这个奶奶,还有传贵的爹娘,把两边亲戚也都传遍了,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传贵自己也厉害,他回私塾去洋洋得意,说自己写了个板子,进了店铺的手抄本,到时候要请同学们过去看看。
同学们觉得也很有趣,毕竟他们看话本子的人时常也会试着自己写,只不过没有写这么多罢了。
听说他都写出来了,自然要去看热闹的,于是没多久,私塾老师也就知道了。
先生知道他写本子并且去书铺换了钱,也夸奖他:“你能去书铺卖话本子挣到钱补贴家用是好事,只不过万万不可荒废自己的学业,学业才是正道。
毕竟我这里的课是你父母交了束修你才能来的,束修又不是普通人负担得起的。”
传贵面上点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
等自己以后成了为大家,到时候挣到大钱,十个先生也赶不上,到时候就不知道是谁教训谁了。
家里家外都出了一次风头,传贵十分欣喜,平时走路都抬头挺胸的。
只是被传出去了具体的铜版数额,王德正有些担忧,去老宅问了:“这怎么回事?怎么传贵写话本的事情,村里传的到处都是。连他卖的铜钱数额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王方氏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孩子有出息自然是要传出去的,哪有捂着瞒着的道理。”
顺便又觉得老二是心里酸了,以前只有他自己得意,现在别人得意,他看不惯了。
王德正被他娘这么说一句,就不再说。
之后看到老三,还是跟王德满劝了几句,说:“传贵今后若再是卖书卖大价钱,你可不要往外传。你不传都有人猜你家里多少银两,一传出去,万一被贼惦记了怎么办?”
德满原本觉得和娘一样,到处夸奖孩子没什么,现在却觉得是啊,二哥说的有道理。
这次铜板是有数的,大家虽夸赞却也没觉得有多少,可若是日日都有这么些,那就有人要打主意了。
不说有没有小偷来偷,就是说周边的人会不会过来借钱,又会不会有人故意的使坏?
于是王德满向二哥保证说:“二哥,多谢你的提醒,我记住了,下次传贵无论卖什么价钱,我就说往少了说或者不说。”
王德正提醒他:“传贵卖了多少钱,你和他娘知道就行了,其他人就不要告诉了。你瞒着,其他人往外说也不行。”
德满这时候只想到自己爹娘,确实,告诉他们,他们会开心,可是如实告诉可能就会泄露消息,他想想就算了。
传贵因为挣到了点钱,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以前在家还帮爹娘喊着做点事,现如今把他两个妹妹使唤的团团转。
并且他还向传学借了字帖回来练字,为了以后自己写的话本子能够直接递到掌柜面前,而不通过传学来抄写。
以前传贵就很懒散,不叫他做事就不动,现如今父母就更不敢让他做事,生怕打扰了他。
如果冬青看到这画面,就很熟悉了,她爹娘早期也是这样的。
传贵坐在自己的炕上,拿着别人的话本子参详,却想不出来下一篇该写什么。
写话本子的纸已经裁好,传贵想了几个开头都觉得没有意思,随后又觉得自己见识还是太少了。
他又求着爹去城里的时候,带两本回来看看。
看了几本自己喜欢的,之后传贵就开始自己的创作,但是一个半月过去了,第一册坎坷完成。
德满有些心急,询问儿子:“传贵,是哪里卡住了吗?怎么还没有写完?”
“哎呦,我的爹,你以为写话本子就跟做饭一样,一顿炒菜就完了。我每天都在想,这不是想写长一点,就是长不了吗?”
“那你写不了长的,就写之前短的呗。”
传贵表情坚定的摇头:“我看过了,手抄本多是短篇,不值得去板印,又或是水平一般,不是最好的。
二伯也说过他的第一本卖的价钱跟我一样,但是他这么发财,肯定是后面写的卖的高价才是。
我们家若想赶上二伯家,肯定是要写长的,写成套好几册的,印了很多本的才行。”
王德满这时候也想到从前,说:“也对,之前掌柜都来好几趟,肯定是来给他送钱的。”
不得不说他这时候还是很敏锐,掌柜确实是来送钱的。
传贵挠了挠头:“我还是知道的太少了,若是我脑子里装的东西多一点,现在肯定已经写出来了。
我想写的跟二伯一样,还得去请教他呀。不然我不跟着学,我们家什么时候才能买上,跟二伯家的那样的家具呀?”
王德满想主意,于是说:“你看传学以前肯定去他家学过,但是学不会,但你自学都能卖钱,那就说明你比传学还有天赋。
要不这样,我们拎着东西好好的去找你二伯拜师学艺,怎么样?我们又不写跟他一样的,各写各的呗。只是教一教怎么写的长,怎么卖的好。”
于是没过几天他们就拎着酒糖,逮了一只鸡,提了一篮子水果上门了。
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冬青开门的时候看到这父子俩,就觉得这是做什么?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二位,能送这么重的礼,还是在自己家,这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吗?
她一边怀疑一边把人请进来,然后就喊父母,王德正刚从山上回来,刘氏也是带着初一从田里拔草回来,一家人都累得很。
只有冬青一个人在房子里写东西,于是她给每一个人都倒茶了。
刘氏看着对方拎着这么多东西,就很惊讶,询问:“这,你们这是做什么呀?”
德满一个眼神,传贵“啪”就跪地上,然后开始给王德正磕头:“二伯,你就收我为徒吧。”
王德正刚坐下歇口气喝口茶,听到这话,直接就站了起来了。
“不不不,别、别这样,我自己还在摸爬滚打呢,也不是每一本都写的好,有的还不如之前写的呢。”
传贵愣了一下,微微抬头看他爹,他爹不说话他就继续跪着。
冬青从自己房里拿出了几张纸,王德正拿着就说:“你看,这是我总结的心得,你拿去抄一遍,不过我真是当不了师傅。
我那是运气好,真当不了师傅。你多看几本话本子,再看看我这心得,看看能不能学到点什么。我说来惭愧,是真没有这个本事当你的师傅。”
王德正真的有些心虚,他把女儿写的东西都扛在自己头上,可是这也扛不住啊,一说就露馅,自己拿什么来教传贵呢?
但是让王德正请冬青来教传贵,他又不愿意,万一自己女儿被这个臭小子欺负怎么办呢?
或许是王德正太过急切,这父子俩很快就相信了他的话,但是带来的东西德满却觉得有些太多了,就换这几张纸。
而且二哥已经拒绝了拜师,王德满就想把东西带回去,但是直接拿又好像不太好,传贵在边上仔细看这几张纸,觉得有些脉络好像比自己的确实要清晰一点。
原来写长篇还要提前做这么多规划,那自己的书确实是读少了,而且还有一些什么诗词引用之类的,那就得靠自己平时多读书积累了。
就趁此时,王德满把自己的鸡往刘氏的手里送,刘氏连连推辞。
王德正发话:“东西全都拿回去吧,我都不要,一个都不要,拿回去。”
“这怎么行呢?”说着王德满就没推来推去,“哎呀,这可怎么好?虽说没有让传贵拜师,但起码教了他点东西,怎么能全送回来了?”
说罢他就把筐里的果子拿了两个给初一,又拿了两个给冬青。
王德满觉得应该够抵消这几张纸,于是拉着传贵客气的说:“那就打扰了,我们自己再回去看看吧,多谢二哥。”
两人又把东西拿着走了。
王德正叹了一口气,说:“真是不该说谎话的,这一个谎要接着一个谎,说话都累死了。”
王冬青却说:“该撒的谎还是要撒的,爹,您觉得刚刚说实话合适吗?”
王德正这笑了:“嗯。确实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