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和小草的觉醒,如同在“铁砧”营地这片沉寂的死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那真实不虚的光锥与温暖的治疗之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当巴顿激动地、用他那带着颤抖却无比真诚的声音,将周屿的话语——“只要心怀信念,相信光,迟早也能如他们一般,觉醒属于自己的力量!”——传播出去时,营地长久以来的麻木坚冰,终于被凿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怀疑依旧存在,但怀疑之中,开始混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炙热的东西——渴望。
不再仅仅是对食物和安全的渴望,而是对力量,对改变自身卑微命运,对触碰那神秘“光”之领域的深深渴望!老猫,一个和他们一样在泥泞里打滚的老油条;小草,一个瘦弱不堪、随时可能夭折的女孩……他们都能做到,凭什么自己不行?
这种基于最朴素攀比心和求生欲产生的“相信”,虽然远不如小草那般纯净,也不如老猫那般决绝,却同样真实,同样开始在不少人心中,埋下了一颗颗微弱却存在的“光之种子”。周屿能清晰地感觉到,营地整体的精神氛围不再是一片荒漠,而是如同初春解冻的土地,虽然依旧冰冷,却已然孕育着点点生机。
人们干活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修建防御工事时,不再只是机械地堆砌沙袋,有人会偷偷尝试感受体内是否有什么“暖流”;清扫营地周边漏网的零星污染体时,面对那些一级的腐行尸和掠影蝠,有些人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反而带上了一丝跃跃欲试,仿佛在期待绝境中能爆发出什么。
希望,哪怕只是最粗浅的、与个人力量挂钩的希望,也开始如同稀薄的氧气,注入这片绝望之地。
周屿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知道,光靠口号和个别榜样还不够,需要更实际的行动和更广阔的舞台来巩固和扩散这份初生的“信”。
他将老猫和巴顿召到跟前。
“老猫,”周屿看向眼神锐利、身上还隐隐散发着淡金锐气的老者,“你熟悉这片区域,也有足够的经验和警惕。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挑选几个机灵、脚程快、对荒野熟悉的人,组成侦查小队。”
他指向灰雾弥漫的旷野深处:“你们的任务是,向外探索。摸清方圆五十公里内,其他幸存者营地的位置、规模和生存状况。同时,标注出所有危险怪物,尤其是三级以上污染体的确切据点。”
老猫精神一振,他明白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也感受到了周屿的信任。这不再是苟且偷生,而是主动出击,为未来的扩张铺路。他用力点头,沉声道:“首领放心,我老猫一定把周围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有发现,不要轻举妄动,立刻回报。”周屿强调,“届时,我会亲自前往。”
他计划着那样的场景:在一个新的、同样充满绝望的营地,他以绝对力量清扫威胁,治愈伤患,然后由老猫、巴顿甚至小草这些“活生生的例子”站出来,讲述“铁砧”的变化,传播“相信光”的理念。那将比任何空洞的说教都更具冲击力。如同播撒火种,他要将“光”的理念,从一个营地,传递到另一个营地,汇聚更多的“相信”。
“巴顿,小草。”周屿转向他们,“营地内部,就交给你们。巴顿,你负责统筹,组织人手,加固我们目前已清理出的安全区域的防御,修建更宜居的棚屋,规划种植区域,储存物资。小草,你带领一些心思细腻的人,负责伤患的治疗和营地的卫生,你的能力,就是最好的宣传。”
巴顿和小草同样激动地领命。巴顿感受到了权力和责任的回归,以及体内光之力缓慢增长的踏实感;小草则为自己能帮助他人而感到由衷的喜悦,她体内的治疗之光似乎也因此更加活跃。
分工明确,整个“铁砧”营地如同一个开始注入了灵魂的机械,各个部件开始加速、有序地运转起来。希望带来的积极性,让效率显着提升,营地的面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一种久违的、略显生涩的活力,在灰烬中悄然萌发。
然而,有光的地方,必有暗影相随。
就在营地大部分人被新希望激励,忙碌于各自任务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借着搬运废料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到了营地边缘一处破损的围墙下。他是营地里有名的懒汉和投机分子,之前对周屿的敬畏远低于对物资的贪婪。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没人注意后,如同泥鳅般从一个隐蔽的缺口钻出了营地,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重的灰雾之中。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和病态兴奋的神情,嘴里喃喃自语:“疯了……都疯了……相信光?狗屁!只有‘沉寂回响’大人才是永恒的真理……得赶紧去报告祭司大人……”
……
老猫的侦查小队出发了,带着简陋的地图和求生的决心。巴顿和小草则带领留守的人们,热火朝天地投入到营地的建设中。
周屿并没有待在营地中心享受敬畏,他如同一个无声的守护者,游弋在营地外围已清理的安全区边界,进一步巩固防线,随手净化掉任何试图靠近的零星污染体。同时,他也在不断感应着营地方向传来的、那些微弱但持续增多的“光之种子”的波动,默默计算着“群体共鸣”可能需要的基数。
下午,天色愈发阴沉,灰雾浓得化不开。
周屿正在一处较高的废墟上,远眺老猫小队离开的方向,突然,他眉头微微一皱。他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充满亵渎和混乱气息的能量波动,正从西北方向快速接近。那不是常见的污染体,其能量结构更……有序,却充满了扭曲的恶意。
很快,视野尽头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穿着用破布和不知名黑色皮革缝制的长袍,袍子上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颜料,涂抹着扭曲的、令人不安的符号。他们步伐僵硬,眼神狂热而空洞,口中念念有词,发出如同梦呓般的低沉吟诵。
降临教派!
巴顿之前提到过的,崇拜“沉寂回响”,以传播污染和制造献祭为乐的疯子!
他们一共五人,径直朝着“铁砧”营地走来,显然目标明确。为首一人,手里托着一个不断蠕动的、由阴影和污秽构成的肉团,那亵渎的能量波动正是从这肉团上散发出来。
营地哨兵发现了他们,立刻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巴顿迅速组织起战斗人员,拿起了光铳和简陋武器,登上工事,紧张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周屿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营地大门内侧,冷冷地看着外面那五个教派成员。
“迷途的羔羊!”为首的教派祭司停下脚步,抬起空洞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你们竟敢在此地,妄图点燃伪光,亵渎永恒的沉寂?!”
他举起手中那蠕动的肉团,那肉团仿佛活物般搏动着,散发出更加强烈的精神污染,试图侵袭工事后守卫们的意志。几个意志稍弱的人顿时感到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拥抱黑暗吧!唯有归于‘回响’,才能获得真正的净化与升华!抵抗者,唯有成为祭品!”祭司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与疯狂。
巴顿脸色发白,强忍着不适,举起光铳对准下方,喝道:“滚开!你们这些疯子!这里不欢迎你们!”
“冥顽不灵!”祭司狞笑一声,将手中的肉团猛地向前一抛!
那肉团在空中迅速膨胀、变形,竟然化作一只由阴影和粘液构成的、长满触手和口器的丑陋怪物,散发着二级精英级的污秽气息,嚎叫着扑向营地大门!
工事后的守卫们一阵慌乱,光铳的能量光束打在怪物身上,虽然能造成伤害,却似乎激怒了它,让它更加狂暴!
就在怪物即将撞上大门的瞬间——
一道纯净的、毫不刺眼的白色光柱,如同神罚之剑,从天而降!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嗤”响。
那由污秽构成的怪物,在光柱中连挣扎都做不到,瞬间汽化、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连一丝黑烟都没有留下。
光柱散去,周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营地大门之外,背对着营地,面向那五个降临教派的成员。他周身没有任何耀眼的光芒,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威压。
五个教派成员脸上的狂热和狰狞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们赖以蛊惑人心、制造混乱的污染造物,在对方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伪……伪光……”祭司颤抖着指向周屿,声音扭曲。
周屿没有给他们任何废话的机会。他抬起手,五指微张。
五个小小的、却蕴含着恐怖净化之力的光球在他掌心前方浮现。
下一刻,光球激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五个教派成员的额头。
没有鲜血,没有惨叫。
五具躯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般软倒在地,他们眼中的疯狂和空洞迅速褪去,只剩下死寂。他们体内的污染能量,连同那扭曲的信仰,被瞬间彻底净化。
周屿看都没看那五具尸体,转身,走回营地。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
工事后的巴顿和所有守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知道首领很强,但没想到强到这种地步!那让他们感到棘手甚至恐惧的教派疯子和污染怪物,在首领面前,真的如同蝼蚁!
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更深的敬畏,混杂着那初生的“相信”,在每个人心中疯狂滋长。
周屿走到巴顿身边,平静地吩咐道:“把尸体处理掉。以后加强巡逻,发现类似踪迹,立刻报告。”
“是!首领!”巴顿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
周屿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片被灰雾和未知笼罩的旷野。
降临教派……看来,传播“光”的道路上,除了绝望的人心,还有这些主动拥抱黑暗的敌人。
冲突,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