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中心的观察期结束,应天戚并未回归常规的外勤轮值,而是直接被王老带回了那间熟悉的深层静默训练室。只是这一次,训练室的布置与以往截然不同。
房间中央的“静心石”被移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断变幻着色彩与形态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复杂几何结构。它时而如同流淌的熔岩,散发出灼热的精神压迫;时而如同极地的寒冰,弥漫着冻结意识的冷冽;时而又化作扭曲的幻影,投射出足以让常人瞬间疯狂的亵渎低语与恐怖景象。房间的四壁也不再是吸音材料,而是覆盖着一层不断波动的能量薄膜,模拟着各种极端恶劣的能量环境——从狂暴的雷暴到死寂的虚空,从混乱的污染源头到有序光能的剧烈对冲。
“你的意志核心已在生死间得到淬炼,但还不够凝练,不够‘自主’。”王老的声音在变幻的能量光影中显得格外肃穆,“‘灵能共鸣’的第二阶段,不再是让你去适应或融入环境,而是要让你自身的‘意志熔炉’,成为足以影响、甚至在一定范围内‘重塑’环境的核心!”
他指向房间中央那变幻的能量结构:“这是‘万象锻炉’,它能模拟出已知的绝大多数能量环境与精神压迫。你的任务,不是在其中‘生存’,而是在其中‘主宰’。”
“摒弃之前那种‘融入’与‘同调’的心态。你要做的,是无论外界如何变幻,无论精神承受何种冲击,都要牢牢守住你意识深处那轮‘烈日’的绝对纯净与稳定。让它不再是仅仅照亮自身的光源,而是要成为能够驱散外界黑暗、镇压一切混乱的‘恒星’!”
“用你的意志,去对抗‘锻炉’的压迫!用你的存在,去定义你所在的‘空间’!当你能在这‘万象锻炉’中,开辟出一片属于你自身意志的、不受外界影响的‘绝对领域’时,你才算真正踏入了‘意志熔炉’的门槛。”
应天戚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前方那“万象锻炉”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他知道,这将是比“观星台”生死危机更加漫长和痛苦的考验,因为这一次,他必须主动去承受,去对抗,而不是在绝境中被动爆发。
他没有犹豫,迈步走入了“锻炉”的能量场中。
刹那间,仿佛坠入了炼狱!
灼热的精神火焰炙烤着他的意识,冰冷的虚无试图冻结他的思维,扭曲的幻象撕扯着他的认知,亵渎的低语污染着他的灵魂……各种极端的感受如同狂风暴雨般同时袭来,疯狂地冲击着他刚刚有所恢复的精神壁垒。
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从灵魂深处传来!
应天戚闷哼一声,几乎瞬间就要跪倒在地。他咬紧牙关,牙龈甚至渗出了血丝,凭借着在医疗中心冥想恢复时重新稳固的根基,强行稳住了身形。
“守住本心!观想烈日!”王老的喝声如同惊雷,在他几乎要被混乱淹没的意识中炸响。
应天戚猛地闭上眼睛,将所有的心神全部收拢,不顾外界那滔天的洪流,全力观想意识深处那轮代表着自身意志本源的“烈日”!
起初,那“烈日”在狂暴的冲击下摇曳不定,光芒明灭,仿佛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他的意识壁垒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再次隐隐浮现。
但他死死坚守着。他回想起晚秋在灰色迷雾中挣扎的身影,回想起苏澈挡在他身前时坚定的眼神,回想起陈锋那句“时间不多了”,更回想起自己那“绝不后退”的誓言!
这些记忆和情感,不再是拖累,而是化作了最炽热的燃料,注入那轮“烈日”之中!
“我不能倒在这里!”
内心的咆哮无声却震耳欲聋!
那轮“烈日”猛地稳定下来,光芒虽然无法彻底驱散“锻炉”的黑暗,却牢牢地守住了以他为中心、半径不足一米的微小区域!在这片区域内,那些混乱的能量、扭曲的幻象、亵渎的低语,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其恐怖的压力,却无法再直接侵蚀他的意识核心!
他成功了!在这“万象锻炉”中,他强行开辟出了一片属于自身意志的“绝对领域”!尽管范围极小,维持起来也极其艰难,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
王老在外面微微点头,但并未放松,反而悄然提升了“锻炉”的强度。
应天戚立刻感受到了压力倍增,那刚刚稳定下来的“烈日领域”再次剧烈波动起来。他不得不投入更多的精神力量,更加纯粹地凝聚意志,去维持那片脆弱的平衡。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缓慢流逝。他一次次濒临极限,意识一次次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又一次次凭借着那股不甘与执着强行拉回。
在这种近乎自虐的锤炼下,他对于自身意志的掌控力以惊人的速度提升着。那“烈日领域”从最初的不稳定,逐渐变得凝实;范围虽然无法扩大,但其“密度”和“稳定性”却在不断增强。他甚至开始尝试,主动引导“烈日”散发出的意志波纹,去轻微地“排斥”和“净化”试图侵入领域的负面能量。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不再是共鸣,而是支配!是以自身意志,强行干涉外界能量环境!
当然,以他目前的能力,这种干涉微乎其微,范围也仅限于他自身领域之内,并且消耗巨大。但这无疑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就在应天戚沉浸于这痛苦而充实的“熔炉”锤炼时,外界的情报网络正悄然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的涟漪。
陈锋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他面前的全息投影上,正显示着由“谛听”系统筛选出的几条高度加密、且来源极其隐蔽的信息流片段。这些信息流并非来自已知的“魅影之种”频道,其加密方式更加古老和晦涩,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逻辑感。
破译工作异常艰难,情报部门的专家们耗费了大量算力,也只解读出几个零星的词语碎片:
“……坐标偏移……”
“……‘帷幕’扰动加剧……”
“……‘观察者’协议……部分失效……”
“……‘盛宴’……提前……”
“……‘钥匙’……已确认……”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
“坐标偏移……是指‘寂静坟场’那个航路终点吗?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陈锋盯着投影,眉头紧锁,“‘帷幕’扰动……难道除了‘观星台’,还有其他维度薄弱点出现了问题?”
“最麻烦的是‘观察者协议部分失效’。”一旁的情报主管脸色凝重,“如果这指的是那些中立‘记录者’所遵循的《泛维度观测守则》出现了问题,是否意味着……某些‘观测者’可能会打破中立,开始直接介入?”
“还有‘盛宴提前’……”陈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魅影之种’的计划在加速?是因为我们之前的行动刺激了他们?还是……那个星空存在,已经迫不及待了?”
“而‘钥匙已确认’……”情报主管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这个‘钥匙’……指的是什么?是指向最终降临的关键物品?还是……某个特定的人?”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透过办公室的单向玻璃,望向了深层训练室的方向。应天戚身上的标记,他与林晚秋的特殊连接,他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的越来越核心的角色……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通知下去,加密等级提升至‘深红’。”陈锋沉声下令,“加强对所有已知异常区域,尤其是历史上与‘观测者’或古老神话传说相关地点的监控。同时,加快对‘星骸之核’的研究,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安全干涉‘锚点’的方法。”
“另外,”他顿了顿,补充道,“对应天戚的保护等级和关注等级,同步提升。他现在的每一次成长,都可能牵动整个局势的走向。”
命令被迅速执行。第三分局如同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机器,在无声中加速运转,应对着暗流之下愈发汹涌的波涛。
几天后,当应天戚终于能够初步适应“万象锻炉”的基础强度,并能相对稳定地维持住自身“意志领域”时,王老暂时停止了这项残酷的训练。
“基础已经打下,剩下的需要你在实战和时间的沉淀中慢慢打磨。”王老看着虽然疲惫不堪,但眼神却愈发深邃明亮的应天戚,说道,“过度的锤炼反而会损伤根基。现在,你需要的是巩固,以及……应对即将到来的变化。”
他将一份简报告知应天戚,内容正是陈锋他们分析出的那些信息流碎片。
应天戚听完,沉默了片刻。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但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恐慌,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钥匙……”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内心隐隐有种预感,这或许真的与他,或者与他体内的标记有关。
“无论如何,力量是应对一切的基础。”他抬起头,目光坚定,“王老,我请求参与下一次的外勤任务。只有在真正的压力和变数中,才能检验和提升这‘意志熔炉’的成色。”
王老审视着他,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和决心,最终点了点头:“可以。正好有一个侦查任务,风险可控,适合你目前的情况。去准备吧,具体任务简报苏澈会告诉你。”
当应天戚找到苏澈时,她正在装备室调试着新的光铳模块。她的伤势已基本痊愈,气息更加凝练,显然这次生死经历也让她的光能掌控有所精进。
“任务目标在这里。”苏澈将一份电子地图投射到空中,指向一个位于城市边缘、靠近山脉的区域,“一个废弃多年的地质勘探站。‘谛听’系统监测到那里近期有微弱的、与‘影嗣’类似但更加隐晦的能量波动,时断时续。怀疑可能是‘祭司’逃脱后,其残余势力一个新的临时落脚点,或者……是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与‘星骸’或‘观测者’相关的信号源。”
“任务等级:侦查确认。如无必要,避免交战。重点是收集信息,确认能量波动的性质和来源。”
苏澈看向应天戚,眼神锐利而带着询问:“你的状态,能行吗?”
应天戚感受了一下体内虽然依旧有些虚弱,但核心却异常稳固的精神力量,以及那在“熔炉”中锤炼出的、更加收放自如的意志领域,点了点头。
“没问题。”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侦查任务。这可能是风暴来临前,最后一次相对平静的侦察。他需要在这场侦察中,验证自己的力量,并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
新的征程,即将开始。而这一次,他将以淬火新生的姿态,主动踏入暗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