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街角的风一入冬就刮得硬气，卷着地上的枯叶打旋，谷一阁门口的桃树叶子早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倒比平日里更热闹些。我裹着件深蓝色的道袍，坐在门口的老藤椅上抽烟斗，烟丝燃着的青烟被风一吹就散，混着院子里晒干的艾草味，倒也清爽。
“师傅，这天儿可真冷啊！”阿呆端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刚煮好的姜枣茶，颠颠地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裤脚沾了点泥雪，估计又是去给来福铲雪了。
这小子脑子不算灵光，但胜在老实，别的没学会，泡茶递水、照顾猫狗倒是越来越利索。
我磕了磕烟斗里的灰，笑着捏了捏他的后脑勺：“傻小子，冬三月，此谓闭藏，天寒地冻的，自然冷。《黄帝内经》里说‘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你少往外跑，冻着了还得我给你熬药。”
阿呆缩了缩脖子，把姜枣茶递过来：“师傅您喝，我给您捂热乎了。对了师傅，您说这明堂到底是啥？”
我喝了口姜枣茶，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做我们这行，讲究‘宅为人相，人为宅魂’，明堂呢就是气口。”
话音刚落，就听见街角传来脚步声，还夹杂着老太太的咳嗽声。抬头一看，是王奶奶领着她小儿子王小二来了。王奶奶裹着件厚棉袄，围着头巾，嘴里呼着白气；她身边的王小二，看着可比上次见时憔悴多了——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黑眼圈重得像涂了墨，颧骨突出，嘴唇干裂，脸上没一点血色。更显眼的是他印堂那块，发暗发黑，还带着点青色，这在相术里是典型的运势低迷、灾祸缠身的面相。
“谷老弟，可算着你在呢！”王奶奶一进院子就往我这边走，语气里带着急劲儿，“你帮小二看看，他这日子过得太糟心了，再这么下去，我这老太婆都要跟着揪心死。”
王小二跟着点点头，声音沙哑：“谷叔，您帮帮我。最近真是诸事不顺，生意亏得一塌糊涂，家里也鸡飞狗跳，我实在没办法了。”
我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吧，外面冷。阿呆，再倒两碗姜枣茶来。”
阿呆赶紧应着，转身跑进屋里，没多久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枣茶出来，还细心地给王奶奶的碗里多放了两颗枣。“王奶奶，小二哥，喝茶暖身子。”
王奶奶接过茶，喝了一口才缓过劲来：“谷老弟，你还记得不？小二前两年买的那套大房子，小区里还有个水系，当时你还去看过一次。”
我当然记得。那房子我去的时候，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小区北边的水系看着是景观，实则是一汪死水，水主财，死水就是死财，而且北边在八卦里属坎位，坎为水，水多则滥，主是非口舌、财运破败。当时我没明说，只提醒王小二“多拉拉北边窗户的窗帘，最好摆两盆绿萝挡挡煞气”，做我们这行有个规矩，客户不问，我们不说。有些事提前点破，反而会给人添堵，再者说，命里该有的劫，不是一句话就能躲过去的。
王小二叹了口气：“谷叔，您当初让我拉窗帘，我还没太当回事。住进去没半年，生意就开始出问题，客户跑了好几个，投资的项目也亏了不少。家里也不消停，我跟我媳妇天天吵架，一点小事就能吵得天翻地覆。后来实在撑不下去，债主天天上门，没办法只能把大房子卖了，还了债，手里就剩点余钱，想着买个小房子先稳住。”
“你就是不听劝！”王奶奶在一旁埋怨，“我当时就说，买房子不能图便宜，你偏不听，非要买那个法拍房。”
我眉头一挑：“法拍房？你买之前没打听打听上一任房主的情况？”
王小二低下头，一脸懊悔：“当时看价格比市场价低三成，我想着捡个便宜，就没多问。签了合同搬进去才知道，上一任房主做生意倒闭了，欠了一屁股债，他媳妇得了肝癌，儿子还有皮肤病，一家人过得特别惨。我这住进去还没三个月，也就感觉浑身不得劲，晚上睡不着觉，总做噩梦，生意上更是雪上加霜，之前好不容易谈成的一个大单，临了对方突然变卦，说不合作了。”
阿彩似乎察觉到了王小二身上的晦气，从我的腿上跳下来，往后退了两步，弓着身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来福也醒了，抬起头看了看王小二，摇了摇尾巴，又把头埋了下去。
“师傅，啥是法拍房呀？是不是不好的房子？”阿呆在旁边插了句嘴，一脸懵懂。
我摸了摸烟斗，解释道：“法拍房就是法院强制执行拍卖的房子，大多是房主欠了债还不上，或者出了其他变故。这种房子，大多带着上一任房主的霉运，也就是咱们说的‘煞气’。《周易》里讲‘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房子里住过运势低迷、灾祸缠身的人，那房子里的气场就会变得污浊，后来住进去的人，很容易被这种气场影响，运势自然好不了。”
王奶奶急道：“谷老弟，那你说这房子是不是真的不能住？小二现在也没别的地方去，卖也卖不出去，可咋整？”
“先别急，”我看着王小二，“你跟我说说，这小房子的格局咋样？门口的空地大不大？客厅宽敞不？”
王小二想了想：“门口就是楼道，挺窄的，两个人并排走都费劲。客厅也不大，也就十几平米，我当时觉得小是小了点，收拾收拾也能住，就没在意。对了，客厅里那大水晶灯，还有家具布局，都是上一任房主留下的，我嫌麻烦懒得换，看着也挺气派，就直接用了。”
我一听这话，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这可是错上加错！别人住过的房子，尤其是这种出过事的，家具布局、装饰摆件都带着上一任的气场，你直接沿用，不就等于把人家的晦气也一并接过来了？我刚好今在跟阿呆讲明堂。”
“明堂？”王小二和王奶奶异口同声地问，阿呆也凑过来，竖着耳朵听。
“对，明堂。”我磕了磕烟斗，慢慢说道，“阳宅的明堂分两种，房外面的空地叫外明堂，屋子里面的客厅叫内明堂。外明堂是纳气的地方，内明堂是聚气的地方。我常把家宅比作貔貅，你知道貔貅吧？传说中能吞金纳银，只进不出的瑞兽。”
阿呆赶紧点头：“知道知道！师傅，我看过貔貅的画像，长得凶巴巴的，但是能招财。”
“没错。”我接着说，“这貔貅的嘴，就是咱们家宅的门，要是有大阳台，露天那种，也能当嘴用，主要就是纳气。风水风水，核心就是一个‘气’字。这气呀，得慢慢纳进来，慢慢聚起来，不能直穿而过。要是门口对着马路，或者楼道直冲家门，那气就留不住，跟一根肠子似的，吃完就拉，这叫‘穿堂煞’，是风水里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