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依旧并非真正的血肉实体,但轮廓清晰无比,眉眼生动可辨。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许岁的男子形象,面容算不得多么俊美,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洒脱与不羁,眼神慵懒,但深处却透着洞悉世情般的清明与些许玩世不恭。嘴角似翘非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对天地万物皆觉有趣,又仿佛一切都浑不在意的浅笑。他长发未冠,随意披散在肩头,穿着一袭看似朴素的青色长袍,衣袂飘飘,仿佛随时会御风而去。
如果说之前的虚影是模糊不堪的“240p”马赛克画质,那么此刻,至少跃升到了“720p”的高清标准!甚至连他腰间悬挂着的一个样式古朴、表面有着天然藤纹的小酒葫芦的细节,都隐约可见。
“嗯……”杜康的虚影仿佛沉睡了许久,他舒展了一下双臂,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带着无尽回味与舒畅的喟叹,如同痛饮琼浆玉液后发出的赞叹。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清晰、沉稳,充满了磁性,再也听不到那份挥之不去的、源自本源的虚弱与缥缈感。
他低头,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自己凝实许多、甚至能隐约看到指纹的“双手”,又抬眼望向工坊窗外那明媚灿烂的阳光,以及远处田间地头劳作的、脸上带着笑容的村民,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些久远的景象。
“信仰……”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种复杂的、糅合了追忆、感慨与明悟的意味,“纯粹的喜悦,真诚的感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奋斗……这才是信仰本该有的、最醇厚的味道。而非恐惧压迫下的匍匐跪拜,亦非贪婪欲望中的苦苦索取。”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因他这般巨大变化而一脸惊喜、怔怔出神的林晓枫身上,嘴角那丝笑意加深了些许。
“小子,”杜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你酿的这些酒,点燃的并非人心的贪嗔痴,而是希望与快乐的火种。由此产生的信仰之力,果然……大不相同。醇正,温和,且后劲绵长。本神沉沦迷失太久,几乎快要彻底遗忘这种……被如此温暖、纯粹愿力滋养神魂的美妙感觉了。”
林晓枫看着眼前这清晰得如同真人站在面前的杜康虚影,感受着他话语中那沉甸甸的历史分量和隐约流露出的、关乎神道本质的领悟,心中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慨与激动。他知道,这一切的转变,都源于他潜意识里选择的那条路——并非单纯地追求个人力量或刻意迎合神只需求,而是脚踏实地,用他亲手酿出的酒,去真正地改善自己与他人的生活,传递最质朴的快乐与最深沉的宁静。
杜康形象的“高清化”,不仅仅是他神力显着恢复的直观标志,更是对林晓枫所选道路、所持本心的一种无声而有力的最高肯定。
明日,便是青云镇年度优秀村落评选之日。
夜幕下的桃源村,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与忙碌,显得格外宁静。家家户户窗棂透出的温暖灯火,与天穹上闪烁的繁星交相辉映。然而,在这片安详的宁静之下,涌动着的是村民们压抑不住的期待与隐隐的兴奋,以及土地庙那方寸神域里,某位神只坐立难安、几乎要实体化的焦虑。
土地公王富贵在自己的神域里,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山羊,来回踱步,脚下的祥云都快被他焦急的步伐踩得消散又重聚,循环往复。他一会儿掏出那块视若珍宝的灵力平板,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反复滑动、放大、查看着村里近一个月来的各项数据——
经济指标,因“桃源仙酿”的稳定销售和苏家的大额订单,如同旱地逢甘霖,曲线陡峭上扬,亮眼得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治安状况,良好得几乎可以打满分,这多亏了那对被他“忽悠”来的门神日夜兢兢业业地巡逻(虽然他们偶尔会为谁守前半夜吵架);文化氛围,因之前那场别开生面的品鉴会和持续弥漫在村里的快乐满足情绪,活跃度远超往年;而最重要的信仰凝聚力指标,更是达到了他担任土地公以来从未有过的高度和纯度,那信仰之力的金色溪流,温暖而扎实,让他既欣喜又惶恐。
数据是漂亮的,无可挑剔。可他心里就是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怎么也踏实不下来。
“万一……万一镇上的评委老爷们观念老旧,更看重传统的灵谷产量、灵畜养殖数量呢?咱们村这方面可没啥长进啊!”他揪着自己虚幻的胡须,喃喃自语。 “万一隔壁靠山屯今年走了狗屎运,挖到了什么稀有矿脉,或者出了个天赋异禀被宗门看中的子弟呢?” “万一苏家那边的关系没打点到位,或者镇守府里有人看咱们这突然冒尖不顺眼,暗中使绊子呢?” “万一……明天晓枫那孩子关键时刻掉链子,说话不利索了呢?”
无数的“万一”像沼泽地里的气泡一样,在他脑海里咕嘟咕嘟地冒出来,破裂,又生出新的。让他根本无心静坐,吸纳那平日里求之不得的精纯信仰之力,只觉得自己的神格都在随着紊乱的心绪微微晃动,神域边缘都似乎泛起了一丝不稳定的涟漪。他甚至几次忍不住想显形去林晓枫的工坊或者家里再叮嘱几句,把可能问到的问题再对一遍说辞,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是一村守护神只,如此沉不住气,岂不是让那小子看了笑话,也让可能暗中观察的杜康瞧不起?他只能硬生生忍住,在这甜蜜却无比煎熬的期待中,独自承受着这晋升(或维持现状)前夜的巨大压力。
与土地庙神域内的焦灼躁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晓枫家后院那方寸天地间的宁静与平和。
月色如水,清澈皎洁,温柔地洒在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小院里,将青石板的轮廓和角落里的酒坛影子都勾勒得清晰分明。林晓枫没有点灯,就着这天然的清辉,搬了一张老旧却擦得发亮的小木桌和两个用粗壮树墩简单打磨成的凳子放在院中中央。桌上没有摆什么精致佳肴,只有两壶酒,两个粗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