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颠簸着碾过路面的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已经渐渐驶离了市区。
黑泽阵靠在边上,腹部传来的钝痛让他蹙了下了眉,但这点疼痛很快被另一种更鲜明的情绪盖过。
他垂眸看着蜷缩在脚边的小鬼,纤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簌簌颤抖,眼底深处翻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像一汪清澈的泉。
这种不加掩饰的、纯粹的恐惧,对黑泽阵而言像一针强效镇痛剂,甚至带来一种隐秘的愉悦。
他甚至故意微微抬了抬下巴,用那双惯于慑人的墨绿色眼眸直视过去,想看这小鬼会不会像受惊的兔子般瑟缩得更厉害。
可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出现。
那人竟像是完全没读懂他眼神里的冷意,膝盖着地蹭了蹭,凑得更近了些。
一股温热气息飘过来,伴随着小声的、叽里呱啦的碎碎念。
“哥哥别吓我了,我会害怕的。”
“哥哥不要对我那么凶了。”
“哥哥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这车子开了好久哦……”
黑泽阵额角的青筋清晰地鼓胀起来,随着呼吸的节奏跳动了两下。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聒噪的人,尤其是在这种被劫持的境地,那些毫无意义的问句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攥紧了拳头,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掐住这小鬼的脖子,让这烦人的声音彻底消失,会不会能清静些?
星野柚没得到任何回应,他仰头看着黑泽阵紧抿的唇线和冷硬的下颌线,小脸上露出几分丧气。
这人也太难接近了吧,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他沉默了没两秒,又往黑泽阵身边挪了挪,几乎快要贴到对方的胳膊。
“我叫星野柚,哥哥你叫什么呀?”
他小声地做着自我介绍,声音轻得像羽毛,怕又惹恼了对方。
见黑泽阵还是没反应,他又眨了眨灰紫色的眼睛,视线落在对方的眼眸上,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的赞叹:“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像一种宝石呢。”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星野柚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我有点儿饿了,哥哥你身上有吃的吗?”
黑泽阵:“……”
黑泽阵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想把这小鬼丢出车外的冲动。
罢了,估计他也活不了多久。
星野柚没人陪着说话,又饿又累,很快就睡着了,连梦都是轻飘飘的。
车彻底停稳,外头传来一道粗粝的男声,清晰地钻进车厢中孩子们的耳朵里:“新来的这一批怎么样?希望能撑得久一点啊。”
另一个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漠,道:“死了就死了,这里都是些没人要的小孩,不会有人找麻烦的。”
【宿主,宿主,醒醒啊!】952在意识里急得打转,电子音都带上了电流般的颤音。
车门与车厢连接处传来“吱呀”的金属摩擦声,一道狭长的光缝从外照进来,随着缝隙缓缓扩大,刺目的光线涌进来。
光的尽头立着个高大的男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辨出他身形挺拔,指尖夹着根点燃的烟,周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排队,一个一个下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带任何情绪,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慑力。
车厢里的孩子们像是早已习惯了顺从,沉默地站起身,沿着男人指定的方向排成一列,依次往下走。
星野柚还陷在刚被952惊醒的恍惚里,直到952的声音再次急吼吼地撞进来,他才一个激灵回神,小跑着跟在队伍末尾。
双脚踩在坚实地面,星野柚才真正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里像是个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基地,他打量起身边的孩子,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是里面最矮的。
“站好。”
领头的男人走到队伍前方,目光扫过面前的十几个孩子,那眼神像在审视待价而沽的商品。
他顿了顿,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我是你们的教官,格雷。”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脚下的地面,“这里是‘筛选场’,你们要学的东西很多,拆枪装弹,徒手搏斗等等。”
孩子们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变得苍白,有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被格雷冰冷的眼神扫过,立刻僵住不敢动。
“别想着逃,也别想着求饶。”
格雷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残忍又直白,“这里只留最强的人,考核不过的,直接淘汰。”
他刻意加重了“淘汰”两个字,那语气里的漠然,让星野柚后背瞬间爬满了寒意。
被淘汰就是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意思吧。
就在这时,格雷的目光突然顿住,直直落在了队伍最末尾的星野柚身上。
他挑了挑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眉头微蹙,语气里毫不掩饰地透出嫌弃:“怎么还有这么小的?”
星野柚攥紧了拳头,挺直了小小的身板,下巴微微扬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怯懦。
站在格雷身边的另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见状,连忙凑过去,压低声音解释了几句。
星野柚的听力很好,隐约捕捉到“脸”、“有用途”几个词。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格雷听完解释,若有所思地瞥了星野柚一眼,那眼神里的嫌弃淡了些,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他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带他们去宿舍,明天一早开始训练。”
黑色夹克的男人应了声,上前两步,粗鲁地推了推最前面的孩子:“走了!别磨蹭!”
宿舍是两人一间,星野柚决定主动出击。
他先用软乎乎的脸颊蹭了蹭目标,接着仰起头,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瞳孔中映照着对方的面容,小手攥住黑泽阵的袖口晃了晃,声音软得发甜。
“哥哥……”奶气的嗓音顿了顿,才把话说全,“我们、我们睡一间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