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安指尖凝气,将空中飘落的竹叶定到树上。
正准备再抱怨两句的柏昀辰立马闭上了嘴,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低头啃着手里剩下的蜜饯,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那缕精妙的剑气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那几片竹叶失去了支撑,才又缓缓地、自然地飘旋而下,无声地落在青石地上。
余早早仰头对叶枫安弯起眼睛:“大师兄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
叶枫安低头看着小师妹亮晶晶的眸子,终是放缓神色:等你先练好基础。袖风轻拂间,三片竹叶稳稳落在余早早掌心,什么时候能同时用剑气钉住它们,什么时候教你。
余早早亮着眼睛,握紧了手中的竹叶。
叶枫安不再看她,目光转向一旁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柏昀辰,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别偷懒了,练剑去。我要教小师妹心法,莫要打扰。”
柏昀辰刚好咽下最后一口蜜饯,闻言如蒙大赦,连忙点头,一溜烟跑去拿自己靠在石凳边的佩剑,生怕慢了一步又被加练。
余早早则跟着叶枫安走进静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盘膝坐好。”叶枫安拂袖点燃案上的清心香,“今日教你《流云诀》第一层心法。”
余早早依言在蒲团上坐定,小手规整地放在膝头。
她看着叶枫安指尖凝出一缕淡绿色的灵气,在虚空中勾勒出繁复的经络运行图。
“心法修炼,首重凝神静气。”叶枫安的嗓音低沉平和,“闭目内观,引灵气自丹田起,沿任脉上行......”
余早早盘膝坐在蒲团上,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她努力感知体内那缕微弱的灵气,可越是着急,灵气越如在泥潭中挣扎。
小脸渐渐憋得通红,鼻尖都沁出了细汗。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轻抚她的后背。
叶枫安的声音近在耳畔:“勿要强求。修炼如溪流汇海,贵在持之以恒。”
他指尖轻点余早早的穴位,引导着她体内灵气的运转。
那股温和的灵力如春水般流淌过经脉。
余早早渐渐放松下来,终于捕捉到一丝气感,仿佛有暖流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动。
“对,就是这样。”叶枫安赞许道,“记住这个感觉。”
余早早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细弱的灵气沿经脉游走。
当她完成第一个小周天运转时,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浑身却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畅。
“大师兄!”她惊喜地睁开眼,“我好像能感觉到灵气在流动了!”
叶枫安唇角微扬,取出手帕递给她:“擦擦汗。今日先练三个周天,不可贪多。”
这时窗外传来窸窣响动。柏昀辰扒着窗框探头,发梢还沾着草叶:大师兄——我练完剑了!能不能......
再加练三遍。叶枫安头也不回,方才第三式转身时下盘虚浮,重练。
柏昀辰哀嚎着滑下窗台。
不一会儿,院中便传来更卖力的练剑声,还夹杂着几句小师妹救命的嘟囔。
余早早偷偷抿嘴笑了,却被叶枫安用经卷轻轻点了下额头:专心。
余早早连忙收敛心神,重新闭目修炼。
这一次,她很快便进入状态,灵气运转比方才顺畅许多。
当她完成三个周天时,夕阳已将竹帘染成暖金色。
“今日到此为止。”叶枫安递来一杯温热的灵茶,“回去后莫要懈怠,明日检查功课。”
余早早双手接过茶盏,小脸在茶烟中显得格外明亮:“谢谢大师兄!我会努力的!”
窗外,柏昀辰的练剑声未停,还伴着几句饿扁了的哀叹。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隐入群山。
柏昀辰瘫坐在青石阶上,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绵绵的。
“好累啊……”他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发丝都蔫蔫地垂在额前。
叶枫安看不惯他这个样子,拿着剑柄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像什么样子?站好。”
“哎哟!”柏昀辰捂着被敲的地方跳起来,“大师兄!敲傻了怎么办!本来练剑就够费脑子了……”
叶枫安懒得理会他的贫嘴,只淡淡道:“师尊怕是已在洞府等你了。”
这话如同定身咒,柏昀辰瞬间僵住。
他哀怨地瞅着叶枫安,声音拖得老长:“大师兄——别说这种让人丧气的话嘛……”
柏昀辰站在叶枫安面前,如同失去灵魂的小草,要随着晚风吹走。
“师尊应当备好茶了。”叶枫安又补了一句。
柏昀辰一个激灵站直身子,慌忙整理衣襟:“好吧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师妹,师兄先走一步!明日见!”
说着朝余早早挥挥手,一溜烟往山顶跑去,背影都透着几分仓惶。
余早早踮着脚朝他挥手:“三师兄明天见!”
待那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叶枫安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
余早早正仰着小脸看他,眼睛在渐暗的天色里亮晶晶的。
叶枫安无奈的摇摇头,又垂下眼唇角微扬,看着余早早说:“走吧小师妹,我们去给你买点零嘴回去。”
余早早顿时笑开了花,欢快地跟上他的脚步:“好,谢谢大师兄!”
………
在云逸的院落,夕阳的余晖将池慕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她手中的木剑划破空气,带起绵密而专注的弧线,汗水顺着她坚毅的下巴不断滴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深色的水花。
平安安静地蹲在不远处的石桌上,歪着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随着池慕霖的剑势来回转动,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咕咕”声。
云逸慢悠悠地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他看到院中景象,也不打扰,自顾自地拖来一张竹制躺椅坐下,扇子摇得哗哗响,打破了院中的寂静:“练了一整天?连午膳时辰都错过了吧?”
池慕霖剑势丝毫未停,木剑破空之声依旧稳定,只从紧抿的唇齿间挤出两个简短的字:“没有。”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哦?”云逸挑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摇扇,“那除了练剑,还做什么了?总不能光站着吧?”
“吃饭。”话音未落,木剑破空声又急了几分。
云逸仰头望着天边那一片绚烂的火烧云,忽然换了个话题,语气随意地问:“学到哪了?我看你这架势,不像初学啊。”
“握剑。”池慕霖手腕一抖,剑尖微颤,“总找不准力道。”
平安咕咕叫着扑棱翅膀,似在附和。
云逸闭上眼,享受着傍晚的凉风,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学剑哪有这么容易的?光是入门就够磨人性子了。趁现在还早,若是觉得太难,学不来,就赶紧去试试别的路子,丹道、符箓、阵法,哪样不是通天大道?”
池慕霖根本不理睬他的调侃,仿佛当他是院中吹过的风,自顾自地对着空地一遍遍挥剑,调整着角度和力度,眼中只有剑,心外无物。
云逸坐起身,看着她眼里只有剑的模样,换上一副循循善诱的口吻:“不如来跟我学炼丹?我定然好好教你。你看炼丹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受人敬重,还能助益修行,不比那些每天打打杀杀、辛苦万分的剑修强?”
池慕霖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学。”手中的木剑随之带起一阵疾风。
云逸不解地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后背,追问:“为什么?炼丹有什么不好的?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池慕霖依旧一刻不停地挥剑,努力感受着灵力随剑势在体内流转的微妙变化,汗水一滴滴砸在旁边的草地上,无声地洇开。
她仿佛没有听到云逸的问题。
云逸听不到回应,又躺回去,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你们怎么都爱走最辛苦的路?”
池慕霖坚定的说:“因为不想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
云逸扇着风,“这算什么理由?”
池慕霖终于停剑,抬手擦去眼睫上的汗珠:“想握住自己的命运,怎么不算理由?”
一直安静旁观的平安忽然清脆地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落到池慕霖肩头,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仿佛在表示赞同。
云逸怔了怔,看着眼前这一人一鸟,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傍晚的院落里回荡,惊起了枝头归巢的倦鸟。
他笑够了,才招手唤来平安,指尖轻挠鸟儿下巴:“你师尊若知道你这般拼命......”
“我要她,为我骄傲。”池慕霖突然打断,声音不大,却异常肯定,“我不想师尊失望,更不想……等到将来某一天,师尊想看到我的时候,我却因为不够强,而让她看不到。”
云逸挠着平安下巴的手指微微一顿,看着少女眼中那份近乎信仰的坚定和深藏其下的依恋。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了一句:“你还真是……依赖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