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凤坤那癫狂的嘶吼犹在梁上回荡，他昏死过去的身躯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可他话语中吐露出的信息，却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所有人的心都紧紧攫住。
叶家叛徒，魔界之门，丹器大会……
每一个词，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预示着一场远比清风谷之战更加庞大、更加凶险的阴谋。
叶山和残存的叶家弟子们，脸色煞白，身体因愤怒与后怕而微微颤抖。他们难以接受，守护了他们撤退的英雄长老，竟是背后捅刀的元凶；更无法想象，这场灾难背后，还牵扯着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的恐怖图谋。
叶烬静静地站在那一排排灵位之前，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烛火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他没有看地上的凤坤，目光只是凝视着最上方，那个属于他父亲“叶天南”的牌位。
牌位冰冷，其上铭刻的字迹，仿佛也染上了当年的血色。
他曾以为，仇人就在眼前。可现在才发现，凤坤不过是掀起浪涛的那只手推出来的一叶小舟，真正藏在深海之下的巨兽，才刚刚露出一鳞半爪。
凤清瑶走到他身侧，祠堂里的肃穆与悲怆似乎并未影响到她分毫。她看了一眼昏死的凤坤，语气平淡地对叶山说：“叶长老，找个牢固的地方把他关起来，派专人看守，一日三餐，不可短缺，伤也要治好。”
叶山一愣，下意识道：“夫人，此等叛徒，留着他何用？不杀他已是便宜他了，还给他治伤？”
“一个死人没有任何价值。”凤清瑶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智，“但他脑子里的东西，远比他这条命值钱。墨长老在天元宗有布置，凤坤身为与他直接联系的棋子，或许还知道些别的。留着他，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何况，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了。让他活着，亲眼看着凤家是如何覆灭，看着叶家是如何重新站起来，这比死，要难受得多。”
叶山浑身一震，看着凤清瑶那张清冷绝美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寒意，随即又化为无比的快意与信服。
是啊，让他活着，看着他所做的一切都化为泡影，看着他嫉妒了一辈子的叶家重新崛起，这才是最狠的惩罚。
“夫人说的是，是老夫糊涂了！”叶山躬身行礼，立刻招来两名弟子，“把他拖下去，关进后山的地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随着凤坤被拖走，祠堂内那股污浊的气息仿佛也随之散去了不少。
处理完杂事，叶山整了整衣袍，神情变得无比庄重。他转身，面对着叶烬，深吸一口气，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泪光闪烁。
他退后三步，撩起长袍，对着叶烬，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老奴，叶山，叩见少主！”
他这一跪，仿佛一个信号。身后那二十多名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叶家弟子，没有丝毫犹豫，齐刷刷地跟着跪倒在地，兵器顿地的声音铿锵作响。
“我等，叩见少主！”
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带着血与火淬炼过的忠诚，更带着一种找到主心骨的无上虔诚。
他们之前称呼叶烬，或为“叶烬”，或为“少爷”，那是一种基于血脉和旧日习惯的称呼。但此刻这一声“少主”，意义却截然不同。
这一声，是认可。认可他以一己之力，斩杀元婴魔修，力挽狂澜的实力。
这一声，是托付。托付他们这些残兵败将的未来，托付整个叶家复兴的希望。
叶烬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看着跪在身前的族人，看着他们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看着他们眼中那混杂着崇敬、悲伤与希冀的目光，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没有立刻去扶，而是转过身，从供桌上取了三支长香，用烛火点燃。
青烟袅袅，香气弥漫。
他手持长香，对着满堂灵位，深深三拜。没有言语，没有誓词，但那挺得笔直的脊梁，那紧握着香烛的指节，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加坚定。
第一拜，敬列祖列宗。为叶家血脉得以延续，为今日之战，未让叶氏蒙羞。
第二拜，敬战死英魂。为那些在灾难中逝去的亲人，为那些在清风谷中倒下的同袍。此仇，必报。
第三拜，敬身旁之人。他眼角的余光，落在静立一旁的凤清瑶身上。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叶烬，更没有这祠堂里的重逢。这份恩情，重于山，深于海。
三拜之后，他将长香插入香炉。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亲手将为首的叶山扶起。
“叶长老，请起。”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诸位，都起来吧。”
“从今日起，我叶烬在此立誓。”他环视着一张张仰望他的脸，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只要我叶烬尚有一口气在，便会带领大家，重振叶家声威！让所有背叛我们、伤害我们的人，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压抑已久的怒火与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点燃。祠堂之内，群情激昂。
林婉儿站在祠堂门口，没有进去。她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看着那个在族人拥簇下，仿佛一夜之间褪去所有颓唐与沉郁，重新焕发出领袖光芒的叶烬，眼神有些复杂。
她又看了一眼站在叶烬身旁，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看着的凤清瑶。
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这个女人。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所有人都以为这盘棋已经输定时，她却用谁也看不懂的落子，一步步将死局盘活。
投资？绩优股？
林婉儿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或许，自己也该学学这种新奇的“道”。
凤清瑶没有在意别人的目光。在叶烬祭祖认亲，正式确立少主地位的这一刻，她的脑海中，系统面板上那张刚刚获得的【墨长老势力关系网（初级解析图）】，正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以“墨长老”为中心，向外辐射出的复杂网络。上面有许多名字和地点，大部分是灰色的，代表未知或无法探查。
但有几个节点，却是亮着的。
其中一个，赫然便是“凤坤”，从他这里，又延伸出一条线，指向“凤家”。
另一个亮着的节点，写着“黑风”，旁边标注着“已死亡”。
而最让凤清瑶在意的，是在代表“天元宗”的区域内，有一个同样亮起的、标注着“慕容轩”的名字。从这个名字上，延伸出一条虚线，最终也指向了墨长老。
慕容轩？天元宗宗主玄机子的亲传弟子，公认的下一任宗主继承人之一，那个潜力评级高达【A+】的天才。
原来，他也是墨长老的人。
凤清瑶的眸光微冷。丹器大会上对自己动手，原来棋子早就布好了。
处理完祠堂之事，众人走出。天色已晚，清风谷内点起了火把，幸存的弟子们正在打扫战场，收敛尸骨，气氛沉重而有序。
林婉儿带来的青云宗弟子，则负责看押那些投降的凤家修士。
近百名凤家修士被收缴了法器，垂头丧气地被圈禁在一片空地上，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安。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只是被凤坤的威势和利益裹挟而来，如今主帅被擒，靠山被斩，他们成了最尴尬的战利品。
叶家弟子们看着他们，眼中满是仇恨，若非有青云宗的人拦着，恐怕早已冲上去报仇雪恨。
“这些人，打算怎么处理？”林婉儿走到凤清瑶身边问道。
凤清瑶的目光，从那些降兵身上一一扫过。她的眼神很平静，却让每一个被她看到的人，都忍不住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杀，是下策。不仅会脏了叶家的手，传出去，也有损叶家声誉。”凤清瑶淡淡开口。
“那便废去修为，遣散？”林婉儿提议。
“太浪费了。”凤清瑶摇了摇头。
浪费？
林婉儿有些不解。
就在这时，凤清瑶的脑海中，系统面板上，那些降兵的头顶，一个个或明或暗的潜力评级标签，清晰地浮现出来。
【凤武，潜力评级：d+，忠诚度：-20（摇摆）】
【凤阳，潜力评级：c-，忠诚度：-35（恐惧）】
【凤……】
大部分都是d级和c级的歪瓜裂枣，不堪大用。
然而，凤清瑶的目光，却在人群的角落里，锁定了一个不起眼的青年。那青年低着头，看不清样貌，但在他的头顶，一个标签正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光芒。
【凤安，潜力评级：b-，特殊天赋：阵法营造（初级），忠诚度：-50（仇恨凤坤，同情叶家）】
b-级的人才，还自带阵法天赋。
凤清瑶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转头对林婉儿道：“婉儿，可否帮我一个忙，将这些降兵的资料，都整理一份给我？”
林婉儿虽有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小事一桩。”
凤清瑶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群降兵，像一个精明的商人，在审视一批等待处理的不良资产。
在她眼中，这些人不是囚犯，而是一堆等待筛选、重组、重新包装上市的……原始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