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的烟火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硫磺与火药的淡淡余味,守望者联盟总部却已陷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凝重氛围。昨夜,为庆祝 “万山之根” 地脉节点修复成功,成员们在广场上点燃了漫天烟火,欢呼声、笑声直到深夜才渐渐平息。而此刻,天刚蒙蒙亮,星子渐隐于鱼肚白的天际,东方既白,大多数成员仍沉浸在欢庆后的酣眠中,唯有核心指挥室内,灯光依旧彻夜未明,如同黑暗中坚守的灯塔。
苏云绾靠在观测平台的软椅上,身上披着一件深色外套,那是秦墨早些时候担心她着凉,悄悄搭在她肩上的。她的眉心紧紧蹙起,形成一道深刻的川字,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领上。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无意识地微微痉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不是梦魇。梦魇再恐怖,也有醒来的一刻,而此刻缠绕着她的,是比任何梦魇都更令人窒息的真实 —— 她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抛入了一场席卷全球的能量风暴,无数混乱、痛苦、尖锐的 “回响” 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冲击着她的灵觉。
极北之地传来冰川崩裂般的沉重呜咽,那声音带着千年冰封被强行撕裂的痛楚,每一次震颤都让她的灵魂跟着发颤,仿佛能看到巨大的冰盖从大陆架上剥离,坠入冰冷的海洋;深海沟壑中,翻滚着怨毒而冰冷的嘶鸣,那是被压抑了亿万年的黑暗能量在咆哮,带着潮湿的腐朽气息,仿佛有无数沉眠的生物在黑暗中苏醒,用利爪撕扯着海底的岩层;燥热的沙漠深处,回荡着灵魂被炙烤的干渴尖叫,黄沙之下,古老的能量脉络如同干裂的河床,每一次细微的搏动都伴随着灼烧般的疼痛,仿佛大地的血液正在被蒸发;甚至那刚刚稳定下来的青藏高原方向,也隐隐传来大地深处细微的、仿佛伤口愈合时的麻痒与悸动,那是 “万山之根” 在恢复,却也像在向她传递着某种警告 —— 它的稳定,只是暂时的。
这些声音并非通过耳膜传递,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上,是这颗星球的脉络自身发出的痛苦呻吟,清晰得仿佛那些灾难就发生在她眼前。
“呃……” 苏云绾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一阵发花,观测平台外的景象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光影。
“云绾!”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秦墨第一个察觉了她的异常。他原本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却时刻留意着苏云绾的状态。听到那声痛哼,他瞬间睁开眼,沉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秦墨快步上前,脚步轻盈却迅速,多年的武者生涯让他养成了沉稳而敏捷的行事风格。但他没有贸然触碰苏云绾 —— 他深知,在灵觉过度激荡时,任何外界的物理接触都可能打破她体内灵枢的平衡,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只是将一杯早已备好的、温度适宜的温水递到她手边,水杯的外壁带着恰到好处的温热,能稍稍安抚她冰凉的指尖。同时,他用另一只手按下了座椅旁的紧急呼叫钮,红色的指示灯立刻开始闪烁,发出微弱的 “滴滴” 声。
几乎是紧急呼叫信号发出的同时,指挥室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带着一阵轻微的气流。阮清知披着一件宽大的研究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上,脸上还带着熬夜分析 “万山之根” 能量数据的疲惫,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常,如同淬了冰的刀锋,透着专业的冷静。
在她身后,谢玉衡也快步走入,手里还拿着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平板,屏幕上显示着未完成的地脉能量流结构图,复杂的线条和数据还停留在最后编辑的状态。显然,他也一直在实验室工作,接到呼叫后便立刻赶了过来。
“又来了?” 阮清知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普通的实验数据,但她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她迅速坐到主控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轻轻一点,调出与苏云绾生命体征及灵波频率相连的监测界面。屏幕上,代表苏云绾心率、呼吸的曲线还算平稳,但代表她灵枢核心的蓝色曲线,却像遭遇了十级风暴的海面般剧烈波动,上下起伏的幅度远超正常范围,甚至出现了多次尖锐的峰值。
苏云绾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得如同寒冬的冰雪,她勉强抬起手,喝了一小口温水。温热的水流划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稍稍抚平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她深吸一口气,胸腔因用力而微微起伏,试图调动体内的灵枢之力,将那些纷乱的回响驱赶出脑海。
“比之前几次…… 更清晰,也更痛苦。” 苏云绾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显得格外费力,“太多了,来自各个方向,像…… 像一张网,一张布满了痛苦节点的网,把我困在中间。”
谢玉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理性的探究,他走到监测屏前,仔细观察着那条剧烈波动的灵波曲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能尝试定位最强烈的几个源点吗?哪怕是模糊的方向,或者能描述出它们的特征 —— 比如温度、能量属性、给你的直观感受。这些信息对我们很重要。”
苏云绾闭上眼,再次沉入那片混乱的能量海洋。这一次,她不再试图抗拒,而是努力让自己的意识变得像一张柔软的网,去捕捉那些回响中最清晰的片段。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仿佛在触摸那些看不见的能量节点:“西北…… 偏北的方向,那里极寒,有沉重的枷锁感,像是某种强大的力量被束缚在冰层下,正在挣扎,每一次挣扎都带着撕裂般的痛。”
“正东方向,远洋深处,” 她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寒意,“冰冷、怨毒、潮湿,能量很混乱,像是有无数破碎的灵魂在那里聚集,发出不甘的嘶鸣。”
“还有南半球……” 苏云绾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弱,“炽热,狂暴,仿佛被强行束缚的火焰,想要冲破地面,灼烧一切。那里的能量很不稳定,随时可能爆发。”
阮清知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发出密集的 “哒哒” 声,如同急促的鼓点。她调出全球能量分布底图,底图上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个区域的基础能量密度 —— 蓝色代表海洋的水属性能量,绿色代表陆地的木属性能量,红色代表火山、沙漠的火属性能量。
随后,阮清知将苏云绾描述的特征作为变量输入模型,比如 “极寒 + 枷锁感”“冰冷怨毒 + 潮湿”“炽热狂暴 + 束缚”,再结合之前修复 “万山之根” 后,全球能量场出现的微妙扰动数据,启动了逆向推演和拟合程序。
“将云绾感知到的痛苦回响,视为能量网络的‘负反馈’信号。” 阮清知一边盯着屏幕上飞速运算的数据,一边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解释,也像是在与谢玉衡、秦墨交流,“假设这些信号源与维持星球稳定的关键能量节点 —— 我们暂时将其命名为‘地脉锚点’—— 有关,且其痛苦程度与节点的失衡状态成正比,那么通过逆向推演,我们或许能勾勒出这些锚点的大致分布。”
算法模型在强大的计算核心中飞速运转,屏幕上的数据以每秒数百万次的速度更新。原本只有粗略能量梯度显示的全球地图开始发生变化 —— 以刚刚稳定的 “万山之根”(青藏高原地脉节点)为初始校准点和能量参照系,无数条细如发丝的能量流线被逐渐勾勒出来。
这些流线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在特定的几个区域高度汇聚、扭曲,形成一个个刺眼的、不断脉动的红色 “结”!这些 “结” 的位置,与苏云绾模糊指出的方向惊人地吻合 —— 西北偏北的北极圈附近,一个巨大的红色 “结” 正在缓慢膨胀;正东的太平洋深处,数个小 “结” 围绕着一个大 “结” 旋转;南半球的非洲撒哈拉沙漠与南美亚马逊雨林边缘,也各有一个醒目的红色 “结” 在闪烁。
当最后一个数据点被纳入模型,计算核心停止运转,屏幕上定格了最终的推演结果 —— 一个覆盖整个星球的、复杂而恢弘的隐形网络轮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尽管仍是粗糙的、充满推测性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张网络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地球包裹其中,而那些代表着极度痛苦与失衡的红色 “结”,就像是蜘蛛网上的破洞,又像是黑暗宇宙背景中濒临熄灭的星辰,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指挥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的低鸣,如同远处的风声,在空气中缓缓流动;还有几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打破了这份沉默。
秦墨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为武者,他对能量的感知虽不如苏云绾敏锐,却能从那张地图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与愤怒 —— 这颗孕育了生命的星球,正在遭受难以想象的痛苦,而他们之前修复的 “万山之根”,不过是这张巨大网络上的一个微小节点。
谢玉衡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超越他以往所有认知的能量构型。他研究地脉能量多年,却从未想过,地球的能量网络竟如此庞大、如此复杂。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用现有的地脉理论去解释这张网络的形成原理,却发现所有的理论都显得如此苍白。
阮清知靠在椅背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震撼的空白。她是这个模型的构建者,也是第一个看到完整推演结果的人,但结果本身的冲击力,远超她的预期。她原本以为,苏云绾感知到的只是零散的能量泄漏,却没想到,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如此宏大的危机。
苏云绾望着那张星罗棋布、却危机四伏的能量网络图,心中的悸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沉重。她终于 “看” 清了那折磨她灵觉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 这不是偶然的能量紊乱,也不是局部的地脉失衡,而是一个庞大的、维系着地球生命的能量系统,正在整体衰败、各个关键节点接连告急的绝望呼号!
“这不是偶然……” 苏云绾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寂静的水面,激起层层涟漪,“我们修复了一个节点,却仿佛…… 惊醒了整个沉睡的,并且是遍体鳞伤的网络。”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同伴们震惊而凝重的面孔,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决心。她缓缓说道:
“我们以为修复‘万山之根’是结束,是对抗地脉危机的阶段性胜利。但现在看来,那或许只是一个更宏大、也更危险的…… 开始。”
第一章 完